墳場邊上一處簡陋木屋是他住了十多年的家,這幾年孤零零的一個人住著,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再活個兩三年估計連人話都會忘記,與那深山野人無異。
他沒帶過孩子,甚至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孩子,這個突然出現在麵前的白胖嬰兒在最後一刻斬斷他求死的意願,在某種意義上救了他一命。人命債當以人命還,他決定把嬰兒抱回家撫養成人,就當是勸說懦弱的自己繼續苟活下去的理由。
他一頓翻找,拽出幾張幹淨柔軟的棉布學著偶爾外出時瞧見懷抱嬰兒的婦人的樣式將白胖嬰兒裹得嚴嚴實實,再用木板搭了張簡易的小床,鋪上厚厚的麥稈再墊上層老舊棉被,這才放心把嬰兒放上去。
可嬰兒安靜了沒一會兒功夫又哭鬧起來,弄得壓根沒經驗的他焦頭爛額,抓頭撓腮地想了半天才猜測嬰兒大概是餓了,連忙照著曾經在說書先生那聽來的故事裏主角的樣子弄了碗米湯吹涼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喂下去。
看著喝飽了的嬰兒露出安詳滿足的笑臉,他眼眶濕潤,胸中竟有股久違的暖流湧動。
該給這孩子起什麼名字呢?
他開始煩惱起來,自己姓李,孩子當然得跟他姓李,可名呢?
劍秋?持劍橫秋,李劍秋!
他為自己想出的絕妙名字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酣暢淋漓,笑得咳出血來。
老了,真的老了,青絲成雪,再也不是當年滿腔熱血的少年了,但願劍秋不會如此,隻求劍秋平安一生。
看著繈褓中小劍秋的安詳睡臉,他睡著了,睡得無比踏實,仿佛斬斷萬千煩絲,無憂無患。
“請、請教一下,我收養了一個被人遺棄的嬰兒,不知該如何撫養,特地來請教婆婆!事先揣摩了數次的說辭,可到了麵前還是有些緊張,大概是因為太久沒跟人說話吧!
趙婆婆,方圓百裏最出名的奶娘,據說有好幾個秀才舉人都是喝她的奶長大的,以致於遠近聞名,甚至有大戶人家從鄰省特地過來請她去照料家中幼子。
“棄嬰?是男娃還是女娃?”趙婆婆見來人衣著簡陋便麵露不滿,可又不願壞了她遠近聞名的慈母名聲,隻好耐著性子搭理他。
“是男的,男娃!”
“男娃?這年頭生個男娃可不容易,有哪家舍得扔男娃的?真是你撿來的?可不許誆我!”
他連忙解釋道:“是我撿的,真是我撿來的,天地明鑒,要有半句謊話就天打雷劈。我也不明白,可這娃是我在墳地撿到的,這擺明了是棄嬰啊!”
“墳地?不會是鬼娃吧?可別把陰氣帶過來,我可還想多活幾年!”趙婆婆似乎對墳地這類話題十分懼怕,大概是年紀大的老人的通病吧,越是接近死亡,越是懼怕,越是不願接觸不願提及。
“不、不、不,活生生的娃,熱乎的,肯定是人生出的娃!”他急著滿頭大汗,一個勁兒地解釋,言盡詞窮便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也不說話,隻是磕頭,一磕一個響,沒幾下額頭便滲出殷紅血跡。
“起來,起來!這是做什麼?你是想給我折壽嗎?我答應了,答應了!手把手教你,教到你會為止!”
“多謝!多謝!多謝……”他感激涕零,滿是老繭的粗糙雙手在身上一頓翻找,摸出幾塊有些年頭的碎銀子塞給趙婆婆,“這點銀子,求婆婆不嫌棄收下!”
趙婆婆無奈地歎了口氣,“我又不缺銀子,留著給你的娃買吃的穿的吧,咱大人苦點沒事,可別苦了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