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鈺,往後你的名字就是蘇流鈺,是我蘇家一代家主。”一個威嚴挺拔的男人懷抱著一個小嬰兒冷淡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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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的假山上,流水淙淙,牽牛花繞著假山順勢而上,一路徐徐開出了柔弱卻又迎著陽光的小花。
窗戶開著,小小孩子手拿一卷書,澄澈輕靈的眼睛卻是看著窗外,他長得細白柔嫩,還沒長大,那一雙眼眸卻已是隱現輕靈,身上的氣質更是靜雅靈秀,坐在屋裏,人也是安安靜靜的。
隻有那雙眼睛,清淡的深處燃燒著對外麵陽光的向往。
一隻蝴蝶慢慢落在花朵上,美麗的羽翼輕柔地在陽光下微微顫動著,那上麵的紋路落入小小孩子的眼瞳裏,跟著有了些色彩,他輕柔凝視著,嘴角上彎,不禁浮現了一抹淡淡的柔和笑容。
忽然,“嗤”的一聲,那蝴蝶便是無聲無息地從花朵上落了下來,無力又悲哀。
蝴蝶的身子移開,露出假山,孩子眼尖,看到一枚銀針正插在蝴蝶剛剛停留的地方上。
那銀針的勁道甚大,尾部到現在都還在顫動著。
孩子眼裏僅有的一點光亮立刻黯淡下去,從眼睛裏消失,了無蹤跡,又染上了清寂無波的神色,他低下頭去,嘴角的笑意也是隱去,小小的側臉看起來失了柔和,變得冷硬起來。
“流鈺,若是想要害不到別人,就不要心軟分心,去看旁的。”男人走到假山跟前,將銀針拿下來,轉過頭,眼神陰霾地望著他,冷笑道:“蝴蝶活得好好的,就是被你看了一眼,卻因你而喪命了。”
男人的聲音冷淡無情,毫無溫度,就這樣理所當然地說著,看著孩子的眼神也是陰沉的,仿佛這不是他的孩子,對他來說,這個孩子就是保護家族利益的兵器。
男人冷哼一聲便是走了,獨留下蘇流鈺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屋子裏,他低著頭沉默著,纖長的睫毛完全遮蓋住了眼瞳,裏麵的神色悲涼又莫名,卻是再也沒看那個落在地上的蝴蝶一眼。
小小的身子隱在黑暗當中卻是下意識地想要離窗戶更近一些,過了半晌,他慢慢抬起頭,望著天空的雲彩,黑沉沉的眼睛裏倒映著雲彩的純白色,他忽然自嘲,好幹淨的純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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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風沙肆虐,遮天蔽日的黃沙漫天呼嘯著,吹到人的臉上刀子一樣的疼痛。
一列長長的隊伍在風沙中跌跌撞撞走著,俱是老弱婦孺,他們手腳全部帶著鐵鏈子,披頭散發地被一旁的官兵拿鞭子抽著,喝罵著往前走。
前路在何方,要到哪裏去,沒有人知道。
他們隻知道,要一直這樣往前走,心在麻木,靈魂在脫離,連著漫天的黃沙都在呼嘯著哭訴,人心的涼薄。
也許要一直這樣走到死,走到地獄。
最前方的領頭人懷抱著一個身穿白色衣裳的孩子,那孩子眼神清寂,臉上的神情已是帶著淡淡的笑容,但卻是似笑非笑的,看起人來雖然帶著平和,性子卻是冷漠的。
又走了很長時間,孩子坐在馬上,卻是回過頭去看向了後方。
那些人還是跌跌撞撞地走著,數量卻是少了許多,他眼底深處湧動著一點點莫名的情緒,不自覺地向著他們看過去,才發現,很多人已是受不住酷刑,沿途斷氣了。
他們已然死去,可是身影還在狂風中苟延殘喘,就像撕心裂肺哀嚎的惡狗,眼神凶狠卻又卑微地朝他吼叫,喧囂著上位者的辣手無情,與這上天的不公。
他靜靜看著,望著他們的身影逐漸被風沙埋沒,心底仿佛浮現了無數雙血紅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又離地獄近了一層。
長長的隊伍來到了一處沙山的背風麵停下,孩子被男人領下馬來,一路被動地領著他來到了那剩餘的老弱婦孺跟前。
近距離看過去,他們已經是個死人了,皮膚脫水,蓬頭垢麵,呼吸也低不可聞,有幾個已經跌倒在地不省人事了,不知道是死是活。
“流鈺,你眼中有別的情緒。”身後的男人望著他,忽然冷漠出聲。
蘇流鈺心地震動,他又不小心流露出真實情感了,忽然抬頭,望向了那些老弱婦孺,仿佛看到了他們因自己而死,從脖子裏噴出的鮮血,他瞬間又想起那隻蝴蝶,臉上閃過一絲恐懼,趕忙跪下跟男人說道:“往後不會了,請您不要對他們下殺手。”
可是男人已經手抬高,將他一腳踢開,毫不留情地冷聲下令,“殺!”
官兵得令,便猛地拔出佩刀,就像那來自幽冥的厲鬼,帶著渾身的煞氣,高舉起了屠刀,猛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