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十日,鄭伯便接到了這封隻寫了兩個字的信函,疑惑地看著信差。
“這信是娘娘差人送來的,娘娘還有句話叫我轉達。”信差說道。鄭伯友沒有插話,示意信差繼續說下去。
“娘娘請鄭伯入京,排場弄得越大越好,動靜越大越好!”
“娘娘這麼做……可是宮裏出了什麼事?”
“這小的就不知道了,在下隻是奉命送信的!”
“我這就令人備宴,先生一路辛苦了!”
“不必,我還要立刻回京複命,如今事事都催得很緊。鄭伯若沒有要事處理,也請速速出發,娘娘請您,那肯定是有事!”
“我知道了,多謝先生提醒!”鄭伯友叫人送這位信差出門,將手中布帛又看了一遍,心中惴惴不安。褒姒能想到用他這步棋,那必定是發生了天大的事!
從“收局”到“速來”兩封信一前一後,他已經一改常態,用鐵腕將朝中的異己肅清了,安插的雖不是自己最為得力的幹將,但也總算是比先前用著順手得多。原先啟之一派的士大夫幾乎都被發配到邊遠地帶,或者被貶為庶民,如今再有旁人想要插手鄭國事務,真是難上加難。
不過鄭伯友到底是人手匱乏,處理起事情還是覺得力不從心。如今要走,安頓鄭國未來數月的事情也是個不小的壓力。
深宅中的廿七向鄭伯討了幾個合用的下人,總算是擺脫了大夫人的監視。幾位知道廿七是王姬,因著鄭夫人的關係,都對她十分客氣。廿七雖然欠缺對時局把握的能力,但自小伴隨褒姒左右,總能和奴婢、下人、販夫、走卒打成一片,在宅子裏的人緣也莫名地好了起來。
常有下人在鄭伯友麵前詢問要不要去廿七那邊,問得多了,就叫鄭伯友覺得自己似乎是該去走走了。廿七打聽到鄭伯友愛吃的幾樣菜,常下廚為鄭伯友做些飯菜,偶爾也會備些酒水。廿七能對鄭國民間鄉野的事情娓娓道來,對於民間疾苦也深有體會,因而說起政事,也總有自己獨特的視角。
廿七的背後還有褒姒相助,指點她該如何在鄭府立足,幫自己的夫君渡過險關。鄭伯友親近廿七,鄭府中也就沒人敢再怠慢了,她總算一場惡戰迎來了勝利的曙光。
鄭伯友得了褒姒的書信,匆匆去了廿七房中,說要出一趟遠門:“娘娘來信了,要我速去。怕是宮中有變!”
“娘娘給你的信?”廿七雖有不悅,可馬上意識到出大事兒了,“不會有性命之虞吧?”
“不知道,應該是為了秦國的事情。”
“秦國?”
“具體情況還要到鎬京城才知道,你有沒有什麼要我帶給娘娘的,收拾一番,我幫你捎去。”
“你來,就是問我這個問題的?”廿七眼神中一絲希冀的光暈徹底消失不見了。鄭伯友沉默良久點了點頭,他的行李早些時候就差人叫大夫人收拾了,如今來找廿七也無非是看看有什麼物件或者是言語要捎的,他始終沒有拿廿七當過自己人,隻是個在鄭府上的客人。
“娘娘能叫你速去,一定是發生了不得了的事,你一定要保護娘娘。”廿七吩咐完,又尷尬地笑了笑,“這話其實不用我說,你也會做到的。幫我轉告娘娘一句,我在這裏過得很好,大夫人待我如同姐妹,鄭國上下安定,鄭伯大權在握,沒什麼可擔憂的事情了。”
鄭伯友覺得胸口憋悶,令人窒息,他在同情這個女人——為她一生多舛的命運,雖然不是生死難料,可也顛沛流離。而導致了這一切的,是他的無情。他對她越是同情,對自己就越是自責,這屋子一時間滿是令人壓抑的氣氛。
“再給娘娘說一聲,你待我也很好,廿七嫁入鄭府已經心滿意足了。”廿七眼裏含著淚花,盯著鄭伯友的眼睛。鄭伯友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廿七……”他喚了一聲,不知該不該捧起她的臉,幫她拭去麵頰的淚水。廿七深吸了口氣,又咧嘴笑了出來:“就說這些吧,娘娘如今一定自顧不暇,才找你去鎬京城救命的,不能再讓她操心我了。”
“我知道了!”
“如果當日娘娘被大王拒絕了多好!娘娘離宮,一定會拜訪在鎬京城中落魄的趙上卿,屆時你也在和趙上卿對弈,也許趙上卿會將棋局交給她,也許她會贏了你,也許會輸給你……不論是哪樣,結局一定不像現在這樣。”
“廿七,別說了。”鄭伯友感到莫名的心疼。
“我常常問娘娘,如果她沒有成為後宮妃子,那她和你之間會不會有另一種可能。”
這次鄭伯友沒有試圖阻止廿七,他期待聽見答案,廿七卻隻是輕輕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娘娘說,這個世界上一切都沒有假設。去吧,早些出發。”
鄭伯友點了點頭,感覺自己什麼都無法許給廿七。他轉身走了兩步,廿七忽然跑過去從背後抱住了鄭伯友,將臉埋在了他的背上。鄭伯友拍著廿七的手,什麼話都沒有說,隻覺得背上滿是廿七冰涼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