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不怕地不怕的蔣競羽,他竟然……在哭(1 / 3)

蔣競羽一直記得陳艾美剛來時候的情景。

那時候他幾乎每晚都在酒吧裏喝得爛醉如泥。他的酒量很好,用梁棋的話來說,要喝醉基本上得扔到酒窖裏去泡上一個月,但那時候他真的是每天都能喝到爛醉。

現在想想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反正老爺子從來不管他,他也幾乎不回家。

因為結了婚,他堂而皇之地搬到了外麵的公寓裏,回來得再晚都沒有人管他。陳艾美更不會管他,他早在結婚的時候就跟她約法三章,她看起來也不是不識趣的人。

但那天他回來就一頭紮進浴室裏,抱著馬桶吐得翻江倒海,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有人給他遞了一杯水。

蔣競羽向後靠在浴缸上,頭疼得要炸開了。他看著那杯水想要伸手接,幾次都沒有握住。這時候一隻手握住他的手,有人把他扶了起來,把杯子湊到了他的嘴邊。

一口水還沒喝到嘴裏,蔣競羽就吐了出來,也顧不得爬起來找馬桶,幹脆就吐了人家一身。然後他就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伸手在空中抓了半天,抓到一個礦泉水瓶子,仰頭灌了半瓶。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躺在床上了,浴室的燈亮著,他看到有人走出來,一時間也想不起來是誰,隻記得這個公寓好像應該隻有他一個人住。

應該……隻有他一個人。

他覺得頭疼,悶悶地哼了一聲,就有人問:“怎麼了?”

“頭疼,”他悶悶地說著,“疼……”

艾美坐在那裏看著蔣競羽,她都睡著了,半夜聽到動靜不太對才起來的,就看到蔣競羽跪在浴室地板上吐得整個人都一抽一抽的了。她從來也不管蔣競羽,也不光是因為約法三章,更是因為覺得不關她的事。

但當她要轉身的時候,卻聽見蔣競羽喊了一聲“救命”。

她回頭看了蔣競羽一眼,那個人看起來一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什麼時候需要別人去救了?

蔣競羽向後靠在浴缸上,頭疼得要死了。

她知道喝醉的滋味不好受,要是過得舒坦,誰沒事願意天天爛醉成這樣子。她想了一想,還是從冰箱裏拿出一瓶礦泉水走回來遞給他,看他在空中抓了半天也沒有抓到瓶子,歎了口氣蹲下身子來。

誰能想他就直接吐了她一身呢。

艾美歎了口氣,把止疼片送到他嘴裏,又把礦泉水瓶子遞給他,蔣競羽喝了兩口,扔了瓶子一翻身睡了過去。

艾美彎腰撿起瓶子的時候,聽見他喊了一聲:“姐……”

艾美沒有過問過蔣競羽的事,之前也好,以後也好,她都不問,也不想問。但這時候她看著躺在床上的人,突然覺得也許這個人並不像他平時看起來那樣囂張跋扈。

他也許也有道不能讓別人看到的傷疤。

就像自己一樣。

她抬手替他拉被子的時候,被他一把拽住手腕,一個不留神就跌到床上,蔣競羽翻了個身用一隻手臂壓著她,含糊地又喊了一聲什麼,便沉沉地睡過去了。

艾美就那樣靜靜地躺著,月光下蔣競羽的五官柔和了不少。

他本來鼻梁就很高,臉頰的輪廓也很清晰,眼睫毛又比一般人要濃密,閉著的時候看起來尤其清晰。艾美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輕輕地歎了口氣。

等蔣競羽醒過來的時候,頭已經疼得不行了。

他坐在床上支著頭一動不動地等頭疼過去,但等了半天也沒有緩解,罵了一聲,蔣競羽就掀開被子下了床。

一推開臥室的門就愣住了,客廳桌上正擺著早餐。他以為他看錯了,要是在家裏,這時候早就過了早餐的點兒,也不會有人專門給他準備早飯,要是在公寓那應該就他一個人……

他一抬頭看到了站在水池邊的陳艾美。

對了,昨天晚上……

他突然想起來,是,他是結了婚的。

一定是喝得太醉了,連這個都給忘了。

他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拉開椅子坐下了,艾美正將一個碗放到他的麵前,他睜開眼看了一下說:“這都什麼呀?”

“你吐了一晚上了,隻能吃這些。”艾美說著,盛了一碗粥遞給他說,“自己是醫生不知道嘛。”

“這跟我是不是醫生有什麼關係?”蔣競羽還是覺得頭疼,但是粥的香氣讓他覺得好一些了,他突然有點想哭,一定是頭疼得太厲害了。

他放下勺子推開碗說:“不吃這些。”

“那你想吃什麼?”艾美看了看他。

“肉!紅燒肉!”蔣競羽其實什麼都不想吃,他就是覺得頭疼,疼得他想哭。

“現在不能吃。”艾美抬手把碗端起來,蔣競羽反手一推喊了一聲:“我不吃啊。”

一碗粥都灑在艾美的手上,滾燙的。

她也沒有動,就任由那粥一點點地順著她的手腕滴下來。蔣競羽看了她一眼說:“你有毛病啊。”然後一推椅子起身走進臥室,一頭栽到床上去了。

等頭疼過去後大概就直接睡著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看到天又黑了。

他試著坐起來,頭沒有那麼疼了。

打開房門,客廳裏也沒有人了,桌子上和地上都幹幹淨淨的。他一時間有點想不起來早上發生了什麼事,打開冰箱拿礦泉水的時候才愣了一下。

不知道什麼時候冰箱裏放著飯盒,裏麵有做好的菜。

他盯著那兩盒菜看了很久,然後慢慢地抽出上麵一層的飯盒,是紅燒肉。

在蔣競羽的記憶中,會做紅燒肉給他吃的隻有兩個人,傭人楊姐和大姐。但是楊姐七八年前就不做了,那之後就是姐姐給他做。姐姐回來的那段時間,幾乎一直在給他做好吃的,那是他記憶中最幸福的一段時間。

也隻有那麼一段時間,那之後他似乎再也沒吃過好吃的東西。

美國人做的東西不能吃,這是他跟大哥一致的意見。爸爸不喜歡吃油膩的東西,家裏的菜都跟過了水似的,一點味道都沒有,算一算,他該有三四年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了。

他坐在那裏盯著那隻飯盒,突然忍不住就哭了起來。

也許是從那個時候他就愛上陳艾美了,沒有為什麼,也沒有道理可講……

因為一盒紅燒肉?

真可笑。

蔣競羽睜開眼,房間裏的水晶燈弄得他眼暈。

他扭頭看到蔣競昶坐在身邊,有些驚訝地喊了一聲:“哥?”

“你醒了。”蔣競昶從沙發上站起來說,“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突然就在走廊上昏倒了?你把艾美嚇死了,你們一個兩個的,是說好了的嗎,說昏倒就昏倒,這前赴後繼的是要就義啊。”

蔣競羽笑了一下,抬手擋住眼睛:“艾美呢?”

“她去醫院了。”

“不是……”蔣競羽挪開一點手,透過縫隙看著蔣競昶說,“不是不能去醫院嗎?”

“你以為你睡了多久,記者招待會早過去了。”

“是嗎?”蔣競羽仍然抬手覆住眼睛,仿佛過了很久,他才說,“她是跟杜澤山在一起嗎?”

“嗯。”蔣競昶終於覺得不對勁,低聲問,“競羽,你跟艾美……”

“哥……”蔣競羽終於低低地喊了一聲,聲音裏帶著些許沙啞,搞得蔣競昶不太敢再往下問了,隻等他說下去。

但是蔣競羽卻沒有急著往下說,又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說……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呢?”

“什麼怎麼辦?”

“艾美她好像愛上別人了,”有水滴順著眼角一路往鬢角流下去,但是他沒辦法,隻能任由它們流淌著,“但是我好像……我好像……愛上艾美了。”

蔣競昶微微一愣,房間裏太安靜了,他聽見了。

那個蔣競羽……

他唯一的弟弟……

天不怕地不怕的蔣競羽……

他竟然……在哭。

病房裏的陽光很好。

杜澤山睜開眼的時候,最先聞到的是丁香花的味道,對他來說這就是夏天的味道。

夏天的時候,梁洛心最喜歡拿一捧丁香花放在汽水瓶子裏。

他幾次強烈要求把那個難看的汽水瓶換掉,都被梁洛心阻止了。

“江洋同學你能不能不要這麼驕奢成性,你還是個學生啊,就看不起汽水瓶子了。”

他當時撇撇嘴說:“一個花瓶才多少錢。”

“多少錢不是錢啊,一個汽水瓶子還一毛錢呢。你不能因為便宜就看不起它啊……”結果他因為一個汽水瓶子,活活挨了五分鍾的訓,最後還被強迫著回答,“你說,這樣是不是很有意境,是不是?”

他盯著那個可口可樂的瓶子看了半天,也實在看不出哪裏有意境了。

但他確實看到了梁洛心在瞪著他,隻得長歎了一口氣說:“是是是,有意境,很有意境。”然後他就看到梁洛心心滿意足地轉過身去,把花瓶放到了窗台上。

其實對他來說隻要能看到她開心地笑,要他說什麼都是肯的。

盯著空蕩蕩的窗台出了一會兒神,杜澤山轉過臉來的時候,就看到病床旁坐著一個人,日光照在她身上,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他差點脫口喊一聲“洛心”。

“咦?你睡醒了?”床邊的人看到他睜開眼睛,把削好的蘋果遞過去說,“吃嗎?”

杜澤山搖了搖頭:“你怎麼在這兒?”

“發布會剛結束,我過來看看你。”她擦了擦水果刀,“醫生說不是很嚴重,但是你需要好好休息,可能又要住一段時間的院了。”

杜澤山無奈地笑了一下說:“蔣家在美國到底有幾個分院?要不我一個個住過去算了。”

“唉……”艾美像是要打斷他的話,但是沒來得及,不禁皺了皺眉頭說,“好好的幹嗎咒自己,又不是什麼好玩的事。”

他看到她眉間的擔憂和焦慮,別開目光,想找個別的話題,但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出來。他想問的隻有一句話,但也知道現在還不是問出口的時候。

艾美這時候又端起蘋果來說:“吃點吧,醫生說你不吃東西也不行。”

“蔣競羽說的嗎?”他勉強地笑了笑,撐著身子要坐起來。

艾美往他背後墊了兩個枕頭使他坐得略微舒服了一些才說:“他怎麼會說這種話,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杜澤山頓了頓說:“他怎麼了?”

“可能是勞累過度了,突然在走廊上昏倒了,現在大哥看著他呢。”

“哦……”杜澤山明顯地看到她眼神裏的關切之情,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裏一陣不舒服,但她現在是蔣競羽的太太,顯得一點都漠不關心才說不過去。

他想挪一下身子,卻不知道不留神碰到了哪裏,疼得吸了一口氣。艾美正低頭切蘋果,聽見這一聲忙回頭說:“怎麼了?是哪裏疼?要不要我叫醫生來?”

“別緊張,就是不小心扭到了。”杜澤山的目光忽然停在她身上不動了,艾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遞了一塊蘋果過去說:“吃嗎?”

他慢慢地移開目光說:“你不要對我這麼好。”

“嗯?”

“我怕我會太喜歡你,舍不得放你走。”

艾美拿著蘋果的手抖了一抖,慢慢地放下蘋果才說:“杜先生。”

“嗯?”杜澤山轉過臉來笑了笑說,“我知道了,你要說是蔣競昶叫你照顧我所以你才留在這裏,我知道了……你做得夠好了,我會跟他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

杜澤山朝她笑了笑說:“我好不容易才明白了,你不要又讓我誤會……”

艾美輕輕地歎了口氣,把蘋果放回盤子裏說:“我注射針劑的時候,你陪了我十幾個小時。我知道可能隻是因為我長得很像你的女朋友,但我也很感激你。”

杜澤山看著她,她說話時的這種冷靜以前是不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