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不是梁洛心,梁洛心已經死了(3 / 3)

因為他侄子喜歡過她,非常喜歡。

“孟三爺,”在孟軍山觀察昆蟲一樣觀察了她好一會兒之後,梁洛心終於拿起了對講機,向玻璃隔板對麵的人笑了笑,“別來無恙啊。”

蔣競羽下了手術都快七點半了,他還沒吃晚飯,家裏是不會給他預備晚飯的,規矩就是七點半吃晚飯,過時不候,誰都一樣。

蔣競羽在家住了一個多月了,沒有如他預料的那樣住出抑鬱症來,而且托了作息規律的福,他身上的傷好得比以前快很多。他換了衣服走出醫院,剛到門口就聽見喇叭聲。

隔著街看到蔣競昶的奔馳停在那裏,看到他蔣競昶就下了車。

“大哥。”他趁著沒車跑了過去,“你怎麼來了?”

“帶你去個地方。”蔣競昶沒多說話,坐進駕駛座等著他。蔣競羽也不明白大哥要幹什麼,他這一個月多都快乖成一個機器人了,照理說不應該又得罪了大哥啊。

但大哥這態度有點不對勁,他偏著腦袋看了看蔣競昶。

“別看了,我臉上又沒有金花。”蔣競昶扭頭看了看弟弟,歎了口氣,“你那個好兄弟梁棋搞了個酒吧,今天開業,他想讓你去幫他捧場,又怕老爺子不準,就給我打了電話。”

“梁棋又開酒吧了?”蔣競羽忍不住就喊了出來。

他以前跟梁棋鬼混的時候挺多,梁棋也不是沒有自己做過生意,但其實也就是拿著他爸的錢往水坑裏砸而已。蔣競羽為此一直慶幸家裏有個大哥,如果是讓他做生意,絕對跟梁棋是半斤八兩。

喊出這一句,蔣競羽才發現他已經好幾個月沒跟梁棋聯係過了,今天梁棋是給他打過電話來著,但那時候他在做手術,沒接到,出來看到的時候也沒有想到回。

他要出去玩,老爺子肯定打得他一個月下不了床。

“你去待一會兒,別太晚,我跟老爺子說了你今晚有點應酬,十二點前回。”車子在一間酒吧門口停下了,霓虹燈閃得人眼暈,一看就是梁棋那種大紅燈籠高高掛的品味。

“嗯。”蔣競羽看著霓虹燈有點發愣。

他以前如果看到這樣的大門,恨不得腳下生風地衝進去,但現在他看著那刺眼的霓虹燈隻覺得有點頭暈,胸口悶得透不過氣來,連蔣競昶跟自己說話都沒聽到。

“大哥……”

“怎麼了?”蔣競昶也有點奇怪,“你以前不是最喜歡這種地方,恨不得在裏頭安家立業、生根發芽的呀。”

是啊,以前不是最喜歡這種地方的嗎?

五好青年不適合他,他蔣競羽就應該是酒池肉林、聲色犬馬的,他就應該是以前那個蔣競羽才對。

“你不用來接我,我一會兒自己回。”蔣競羽推開車門,正要下車,蔣競昶喊了他一聲。

“競羽。”

“嗯?”

“玩得高興點。”

蔣競羽愣了愣,他不高興了嗎?連大哥都看出來他不高興了,他得是有多不高興才能讓大哥都看出來,他真是沒用。

“我不一直都挺高興的嘛。”蔣競羽笑了笑,“不過你還真是我親大哥,老爺子回頭要打我你可幫我擋著點兒。”

“知道了,快滾。”蔣競昶抬手推了蔣競羽一把。

如果,雖然隻是如果,蔣競羽能回到從前那樣吊兒郎當、花天酒地的生活,他也心滿意足了。

但隻怕有些事一旦過去了,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蔣競昶也沒有回公寓,一個人又回辦公室加了一會兒班。陳艾美不在,他等於缺了一隻右手,現在雖然有助手頂上,但磨合畢竟還需要時間。

蔣競昶正對著電腦揉額頭的時候手機就響了,他看了一眼是蔣競羽的號碼,又看了一眼時間才十一點,手指在接聽鍵上劃拉了幾下才按下去。

“怎麼了?”

“蔣大少,你快來救救我!”是梁棋的聲音,“你們家二少爺喝高了,把自己關在廁所裏半個多小時了,我弄不出來……”

蔣競昶都沒等梁棋把話說完就掛了電話衝出門,到酒吧的時候梁棋正在廁所門口抽煙呢,看到蔣競昶幾乎是一蹦而起。

“競羽呢?”

“在裏麵。”梁棋指了指廁所。

這廁所裝修得有點豪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獨立包間呢,水晶麵的小瓷磚閃閃發光的,隔間也非常大,看起來每個隔間裏都是有洗臉台的。

“競羽……”蔣競昶對著一扇緊鎖著的門喊了兩聲。梁棋在一旁搖頭:“沒用,我嗓子都喊破了。”

“怎麼回事?”蔣競昶扭頭瞪著梁棋。

梁棋最怕蔣競羽這個哥哥,給他一瞪立刻老實說:“開始好好的,但是才一個多小時他就喝高了,說是想吐就進去了。我看他好一會兒不出來就進去找他,結果就這樣了。”

蔣競羽喝醉這件事不稀奇,雖然他酒量好但抵不住自己想灌醉自己,但問題是他躲在裏麵這麼久不出來該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蔣競昶想到最近蔣競羽的狀態,猛地抬腳朝隔間門上踹過去。

隔間門都是水晶玻璃的,這一腳踹上去梁棋心疼得心快跟著玻璃一起碎了,但他又不敢攔著蔣競昶。

蔣競昶一腳踹上去沒反應,緊跟著第二腳就上去了。

鎖扣的地方本來不牢,給踹了兩下裂了一條縫就開了,梁棋心裏喊了一聲“操”,心想老子花了那麼多錢你們這些包工頭糊弄老子呢,這麼兩下就踹開了,什麼破門。

玻璃門隨著鎖哢嚓一聲斷裂的聲音向裏撞開了,蔣競羽坐在馬桶旁邊的角落裏,蜷著身子耷拉著腦袋,梁棋看到他沒有橫屍廁所就先鬆了口氣。

“競羽。”蔣競昶走上去蹲下身子拉了蔣競羽一下,蔣競羽沒有動。

“競羽。”蔣競昶加了些力又拉了他一下,蔣競羽才抬起頭來,像是剛睡醒似的有點茫然地看著蔣競昶,好半天喊了一聲:“哥。”

“你怎麼……算了,先起來。”蔣競昶說了一半也不知道問什麼好了,蔣競羽顯然是喝醉了,但又不像是喝醉了。

他想拽一把把蔣競羽拽起來,誰知道才稍微一用力,蔣競羽突然身子一顫,猛地抬手推開他自己跳起來衝到洗臉台旁吐了。梁棋看這場麵,忙說了句:“我去找人來收拾收拾。”

蔣競羽用手撐著洗臉台站著沒動,吐完了臉漲得通紅,他打開水龍頭想衝把臉,誰知道才剛抬起一隻手身體就不受控製地往下滑。

“競羽。”蔣競昶忙抬手拉過弟弟,胳膊穿過蔣競羽的肋下架住他,但蔣競羽也是一米八七的個子,喝醉之後特別重,蔣競昶沒有保持好姿勢被連帶著一起摔到了地上。

“競羽,蔣競羽,你給我起來。”蔣競昶有點惱了,站起來用力拽了蔣競羽一把,但蔣競羽沒有動,還是保持著坐在地上的姿勢,一條腿曲著,把胳膊擱在膝蓋上。

“蔣競羽你……”蔣競昶火了,正要開口罵的時候,卻聽見蔣競羽微不可聞地喊了一聲:“哥。”

蔣競昶一愣,手上脫了力,蔣競羽雙手抱住了腦袋。

“哥,我該怎麼辦?我不高興……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我以前不是這樣的,我也想回去,可是我回不去了……怎麼辦……哥……我該怎麼辦?”

聽著蔣競羽語無倫次的聲音在發抖,蔣競昶像是給人迎頭打了一悶棍,這種束手無策無能為力的感覺像一雙手扼住他的脖子,快要讓他透不過氣來。

蔣競昶蹲下身子,一隻手抱住了蔣競羽的腦袋讓他靠近他懷裏。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把艾美找回來吧,求你了。”蔣競羽鬆開抱著頭的手,緊緊地抓著蔣競昶的手臂,“我求求你,讓她回來吧……我受不了了,我想她想得快瘋了,哥,我真的快瘋了。”

蔣競昶摟著弟弟的手臂用力收緊,但還是控製不住蔣競羽的顫抖。

“現在不行,現在還不行。”

他的聲音很低,快要連自己都聽不清楚了,但他知道一旦抬高聲音他也會控製不住地發抖。他隻有這麼一個寶貝弟弟,蔣競羽有多疼,他都會比蔣競羽疼上十倍。

但是現在還不行。

現在放棄,就等於前功盡棄了。

他不能這麼做。

“我們不做了,不做了好嗎?”蔣競羽終於控製不住地哭了起來,“把陳艾美找回來吧,我求你了,哥……我真的不行了,哥……我快撐不住了。”

蔣競羽用力地喘著氣,感覺像是缺氧了一樣,背脊用力地顫抖著,終於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梁棋一直站在廁所門口沒有再進去,嘴裏叼著一根燒了一大截的煙,看到有人經過的時候就朝他們使個眼色,讓他們去用另一側的洗手間。

蔣競羽的哭聲他聽得一清二楚的,他認識蔣競羽這麼久,蔣競羽是他最好的哥們,他覺得再也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蔣競羽了,但現在他才知道他也不了解蔣競羽。

或者說,他不了解愛情。

他沒想到這是個把蔣競羽變得這麼不堪一擊的玩意,這真太好笑了。

梁棋把煙頭狠狠地踩在腳下,他這一輩子都他媽不要碰這狗屁愛情了。

孟軍山隔著玻璃看對麵的人,無論是五官還是輪廓都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但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孟三爺,別來無恙。”

連聲音都差不多可以說是一模一樣了。

“你是誰?”他皺了皺眉頭,雖然這問題有點蠢。

“你不認識我了嗎?”對麵的人握著電話,白色的呢子大衣襯得她很秀麗,她是挺標致的,雖然算不上美豔,但自己侄子的眼光還是可以相信的。

“你不是梁洛心。”

“我不是嗎?”

那眼神中的光彩簡直可以在玻璃上折射出一道七色光芒來,孟軍山有點懷疑了,但他看著那雙眼睛,那不是梁洛心的眼睛,梁洛心的眼睛沒有這麼漂亮,這個人原來一定比梁洛心要漂亮。

“你不是。”

“那你去跟孟江洋說,看他會信你,還是信我?”

“你不是梁洛心,”孟軍山眯著眼睛,像是在鑒定一塊寶石,“梁洛心已經死了。”

孟軍山穩了穩心神,他不能輸在一個小姑娘的手上,更何況這個人還是他親手殺死的。他從來不是個信鬼神的人,更不相信人會死而複生。

“我親眼看到她死了。”他沒有親眼看到,他辦事很少親力親為,更何況這件事在他看起來無足輕重,他不過是想嚇唬嚇唬這個小姑娘罷了。

他們就這麼對視著,有整整一分鍾都沒有說話。

“不愧是孟三爺,”然後對麵的人笑了一下,略微湊近了一些玻璃說,“你說得對,我不是梁洛心。”

孟軍山覺得額角的神經都跳了跳,但他知道這姑娘不是屈服在他的恐嚇之下,她大概是覺得時間不多了,不想跟他廢話繞圈子了。

果然身後的鈴響了起來,他急忙喊了一聲:“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都不重要。”對麵的人笑了笑,“我隻是替別人來向你討債的。”

“替誰?”

獄警已經過來催了。

“三爺現在有那麼多時間閑著,不如仔細想想欠了多少人的血債要讓我討的。你有空列張清單,下次我來跟你一起做排除法好不好?”她隔著玻璃看見孟軍山被獄警拽了起來,嘴角微微地揚了揚。

“記得把梁洛心的名字放在第一位。”

“你到底是誰?”孟軍山甩開獄警,撲到了玻璃上。

“一定要說的話,我……”玻璃對麵的人淡淡地笑了笑,放下了對講機用口型對著玻璃一字一頓地說道,“就是梁洛心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