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痞氣?我這一身正氣……(1 / 3)

她出生在一個很偏僻的小地方。

從有記憶開始她就一直為找東西填飽肚子發愁,她在包子鋪裏偷過包子,也從火紅的炭爐裏搶過燒餅,甚至連剛宰殺出來的牲口內髒都往嘴裏塞過。

隻要能填飽肚子,做什麼都是理所當然的——她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就是從“饑餓”開始的。

她也明白每天進出女人房間裏的那些男人也是填飽肚子的一種方法,他們偶爾高興會捏捏她的臉,然後多塞幾張票子給女人。她雖然從不反抗,但她從心裏厭惡這些人。

女人是生她的人,她沒有管她叫過媽媽,因為女人也從沒有對她盡過一個做母親的義務。要不是周圍還有好心的大嬸們,她估計不能活到現在。但是好心的大嬸們會搬走,會離開,甚至會死去。

所以她隻能自己想辦法填飽肚子,這從她能走路開始,就是人生的第一要務。

女人大概也沒有想到這孩子能活到這麼大,每天她跑出門晚上再回來的時候,女人眼裏的厭惡一覽無遺,是那種“怎麼還沒有死”的厭棄眼神。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可能女人也不知道。

生活在這樣一個老鼠窩一樣的地方,每個人都自顧不暇。街上有很多跟她一樣的孩子,每天都蹲在一些飯店門口等好心的老板扔些剩飯出來。她打不過那些男孩子,能弄到剩飯的概率很小,隻能另想辦法。

她沒有名字,沒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像隻老鼠一樣在小巷子裏流竄,也遭到人們像對待老鼠一樣的厭棄。

直到有一年的冬天。

那年冬天特別冷,她身上隻有一件單薄的帶帽衫,抱著手臂縮在飯店的角落門口取暖的時候,她看到了飯店餐桌上熱氣騰騰的食物。

如果死之前能吃一頓那樣的飯也是好的。

她咽了咽口水,想伸手把玻璃上的霧氣擦幹淨,但霧氣是在裏麵的,她怎麼擦玻璃仍然是冰冷而模糊。

有客人出來的時候她站了起來,趁著彈簧門沒合攏前飛快地鑽進了店堂。暖氣一下讓她活了過來,她撲到一個飯桌上撿著剩下的食物往嘴裏塞的時候聽到了老板的暴喝聲。

她沒有跑不是因為不想跑,是沒有吃飽她跑不動,她連推開彈簧門的力氣都沒有,她必須先吃飽,吃飽了就是被打死了應該也不那麼痛苦了,總比又冷又凍地餓死要好。

一個男人揪著她的頭發把她從餐桌上拽下來的時候,她的手裏還抓著一個雞殼子拚命地往嘴裏塞,直到一巴掌扇在臉上她才不得不吐了出來,眼冒金星地摔在角落裏拚命地咳嗽起來。

“我靠,又是這熊孩子,身上什麼味兒,髒了吧唧的。”老板捏著鼻子一臉嫌棄地揮著手,“快扔出去,回頭讓客人看見還吃不吃飯了。”

隻是扔出去沒有要打死,她想那還得把雞殼子撿回來才能被扔出去,正伸手去撈不遠處的雞殼子的時候,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手,豔紅的指甲,白皙修長的手指。

她抬起頭,順著那雙手看到了一張漂亮的臉孔。

不是和她一樣的臉,頭發顏色也不一樣,年紀應該跟女人差不過。

女客人抬手把她抱了起來,拍了拍她身上的汙漬,沒拍幹淨還沾了自己一手。

那老板忙過來說:“哎喲,小姐您可別碰這髒孩子,身上不知道什麼病呢。”

你才有病,她瞪著眼睛看那老板。

“不要緊。”女客人卻隻是笑了笑,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

她很意外這個女客人會說她們的語言,雖然這地方又窮又偏,但還是偶爾有穿著光鮮、長相奇怪的人出現。她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也嚇了一跳,後來她看到那些妖怪一樣的人會給孩子們分東西吃,有時候還會塞錢,她也就跟其他人一樣湊過去,再後來她大了一點兒,才知道那些不是妖怪是其他國家的人而已。

“外國人。”她盯著女人,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對,我是外國人。”女客人盯著她上上下下地看了一眼。她第一次在這個地方看到這麼漂亮的孩子,雖然身上髒兮兮的,但是看得出來她骨架較好,五官精致,長大了一定會更漂亮。

“你餓了是嗎?”那女客人拉著她的手往自己桌邊走。桌邊還坐著兩個男人,一個是和自己一樣的黑頭發,另一個看起來也是個外國人。

她有點膽怯地看著他們,她對男人天生有種厭惡,但她不討厭這個女人。

“來,吃吧。”女客人往她碗裏夾了一塊肉,她想也不想用手抓了就塞進嘴裏。

“用筷子。”女客人拿了一雙筷子塞到她手裏,她用手握著看了看其他三個人,他們手裏都有這個,她也看到過別人吃飯用這個,但是她不會用。

“你不會用筷子?”女客人有點驚訝,看見這孩子又伸手抓了一塊羊肉往嘴裏塞的時候,女人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跟剛才不一樣,一點都不溫柔,捏得她很疼。

她瞪著眼睛看這女客人,她跟剛才不一樣了,溫柔的眼睛裏有銳利的光。

她張嘴就往女客人的手上咬了過去,她要吃飯,沒有人能阻止她吃飯。

沒想到她還沒碰到女人的手,突然脖子後麵一涼,坐在旁邊的男人把她拎了起來,站在那裏看著女客人說:“蘇珊,你撿個小要飯的回來幹嗎?”

“這孩子很漂亮。”

坐在蘇珊右手邊的那個外國男人開口了,說的也是中文,然後外國男人看了蘇珊一眼,用另一種她聽不懂的語言說了一句什麼,蘇珊笑了笑,朝拎著她的男人說:“大雄,放了她,她以後就是我的孩子了。”

你的孩子?誰是你的孩子!

她掙紮了幾下喊:“放開我,放我下去!”

男人一鬆手,她就掉在地上,想站起來跑的時候蘇珊拽住了她的胳膊:“你不想吃東西了嗎?”

她看著蘇珊遞過來的熱氣騰騰的羊肉,咽了咽口水。

“你想不想以後每一頓都能吃飽?”

她眨著眼睛看這個女人,她長得雖然有點奇怪,但是很美,頭發在燈光下看著像金子一樣。

她現在沒辦法想太多,抓過羊腿往嘴裏塞。

“用筷子。”蘇珊把羊腿扔回到盤子裏,拽著她回到椅子上,把筷子塞在她手裏,“用筷子吃,這一桌子的菜,你能夾到多少就吃多少,但是必須用筷子。”

她握著那兩根小木棍咬了咬牙,然後用力朝羊腿戳了下去。

旁邊的兩個男人愣了愣,跟著都哈哈大笑了起來。剛才抓著她的那個男人拍著桌子笑得停不下來,好半天才說:“我靠,我開始喜歡這孩子了。”

她顧不得了那麼多,用筷子一戳一戳地在桌子上戳著東西往嘴裏塞。

蘇珊笑著看她,旁邊那個外國男人這時候會溫柔地往她盤子裏夾一點她戳不到的東西,蘇珊笑了笑,用手撐著臉頰看她:“你要是餓了,就再來這個地方找我,我叫蘇珊。”

她一邊吞咽食物一邊看著女人,然後低下頭繼續啃羊腿。

走出監獄,陽光一下子鋪開來。

她吸了口冷氣,打了個哆嗦。杜澤山已經下了車走過來,握了握她的手:“怎麼樣?叔叔跟你說什麼了?”

她沒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你手好冷。”杜澤山皺了皺眉頭,抬手抱了她一下,“不管他跟你說什麼,這一次我都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了。”

她靠在他懷裏沒有出聲,這麼溫暖的懷抱是她在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

“上車吧,你都快凍壞了。”杜澤山拉開車門把她推進車裏,自己從另一側上了車,司機發動了車子開始調頭,她透過車窗看著監獄高高的圍牆。

“是不是叔叔說了什麼嚇唬你的話?”杜澤山溫柔地握著她的手,一下下輕輕地捏著,“你不用管那麼多,他說什麼隻是他的,不會影響到我們。”

她看著杜澤山,這個人的眼神一直都很溫柔,從第一次見麵到現在他從來沒有對她露出過一絲冷漠或是厭惡,他比她認識的任何一個人都溫柔,讓人無法抗拒的溫柔。

她沒說話,抬手環住了杜澤山的腰,把臉靠在他的胸口。

“我沒事。”

誰能想到不是孟軍山嚇唬她,而是她把孟軍山嚇得不輕呢。

他揉了揉她的頭發,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頭發一直很鬆軟,還有洗發水淡淡的香味。

離開的那天,她帶著蘇珊回到了女人住的地方。

“要我去跟她說一聲嗎?”蘇珊問。

蘇珊知道了她有個媽媽,雖然她也根本沒有當過女人是她媽媽,但是她還是覺得要走了總要過來跟她說一聲。

說一聲我以後不會再回來了。

你可以當我死了。

我不會再讓你煩了。

她站在門口,聽見房間裏的動靜就知道現在不是進去的時候。她咬了咬嘴唇,想等一等,蜷在角落裏抱住膝蓋。

沒過多久門就開了,有個男人走出來看到蹲在角落裏的她,笑了笑回頭朝房間裏的女人喊了聲:“你女兒啊?長得比你標致多了。”說著蹲下身子捏了捏她的臉,“叔叔疼你好不好?”

“滾。”女人走到門口踢了男人一腳,“你們這些畜生。”

“行,我滾。”男人站起來往她身上丟了一張花票子,然後開始往樓下走,一邊走一邊說,“以後別求著我來啊。”

“王八蛋。”女人彎腰撿起掉在她腳邊的票子,冷冷地橫了她一眼,“你這時候死回來幹什麼,滾一邊子去,老娘看見你就心煩。”

她本來想說我就走了,以後不回來了,但女人沒給她機會就把門關上了。

她在門口站了有一分鍾,然後沿著男人剛走過的狹窄樓梯出了門。

蘇珊的吉普車停在巷子口,看到她走出來的時候,那個外國男人下了車,她現在已經知道那個男人叫艾瑞克了,是個她印象中沒有見過的溫柔男人。

“能走了嗎?”艾瑞克蹲下身子來看她,“哭了?”

她沒怎麼哭過,但是現在眼睛還是有點疼。

艾瑞克笑了笑:“沒事,以後有的是你哭的時候。”

她突然走過去抱住了艾瑞克,她從來沒有擁抱過誰,這動作做起來完全是出於本能。

“豔福不淺啊。”大雄在車裏吹了個口哨。

“你這山西老陳醋罐子,”艾瑞克帶著她上了車,關上車門說,“走吧。”

蘇珊坐在後座沒說話,抱著手臂看那條肮髒而簡陋的巷子。

“艾瑞克,你喜歡小孩子嗎?”蘇珊突然用英語問。

“嗯?”艾瑞克回頭看了蘇珊一眼,“不喜歡。”

“對,喜歡就幹不了這個了。”蘇珊扭頭看他,目光在他懷裏的孩子身上停了一下。孩子正把臉埋在艾瑞克的肩膀裏,相對來說,艾瑞克確實是他們之中最溫柔的一個了。

“跟著我走,以後就不能再回來了,你會後悔嗎?”蘇珊問她。

她露出一隻眼睛來看著蘇珊,微微地搖了搖頭。

“以後我會讓你每頓都能吃飽飯,但是日子也不是那麼好過的。”蘇珊從皮夾克裏抽出煙來點了一支,搖下車窗看著外麵,“你還是會受很多罪,吃很多苦……”

“你跟她說這些她又不明白,她才八歲。”艾瑞克扭頭看了看蘇珊。

“那我也要說明白,我又不是拐帶兒童的。”蘇珊擰著眉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繼續說,“雖然你現在可能不太明白,我還是要告訴你這些,你想清楚了,還要跟我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