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藥都有保質期,更何況人(3 / 3)

她這不是第一次昏倒了。

前幾次發作都隻是有點眼暈,隻有一次比較嚴重,但扶著家具最後隻是跪下了,當時在場的杜澤山嚇得不輕。問過她是怎麼了,她隻說有點累,也到醫院去檢查過,但是沒有任何結果。

杜澤山不放心,還是把鄭凱誌找了回來。

杜澤山現在有點懊惱,明知道她身體不好卻還是堅持讓她舟車勞頓地回了一趟上海。現在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這不是在家裏發作,不然真不知道能把梁家二老嚇成什麼樣。

他用力地捏了捏手指,在指關節上咬了一下。

鄭凱誌知道梁洛心有心髒衰竭,但是藥她都有按時吃,身體檢查其他也都良好,找不到任何導致突然昏厥的因素,但這次昏迷已經四十八小時了還沒有任何動靜。

杜澤山一直守在床邊,兩天時間人已經明顯瘦了下去。

“你這樣不行,萬一她醒了你垮了怎麼辦?”鄭凱誌捏了捏杜澤山的肩膀,從洛心昏倒到現在,他一步都沒有離開過病房,“聽我的,回去睡一覺。”

“她不能有事。”杜澤山雙手合十地放在唇邊,搖了搖頭。

“我知道,誰都不希望她有事。”鄭凱誌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麵色很好,生命體征也很穩定。他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心髒,心髒一旦負荷不了腦供血,這種昏迷就是永久的。

“我等洛心醒。”杜澤山沒有動,就這麼幹巴巴地說了一句。

“你這樣不行……”

“你是不是也覺得她不會醒?”杜澤山終於動了動,但是與其說是動一動,不如說是顫了一顫。他從梁洛心昏倒在他懷裏的那一刻開始就有種不祥的預感,現在這預感越來越強烈了。

鄭凱誌沒說話。

他是個醫生,不能說謊,更不能說自己沒有把握的事。

其實依照梁洛心現在的情況,好的辦法不是沒有。但是鄭凱誌沒有說出來,他知道杜澤山心裏肯定也明白,杜澤山不說出來,就是不願意走這步棋罷了。

“我不敢說,但她心髒衰竭的情況比我想象的要嚴重。”

杜澤山抬手搓了一下臉,他覺得如果洛心再有什麼事,他會承受不住。

他現在就快撐不住了。

“江洋,你聽我的,回去睡一覺,洛心要是醒了肯定也不願意看到你這樣。”鄭凱誌看杜澤山不說話,拍了拍他的肩,轉身要出去的時候,胳膊卻突然被用力地拽住了。

杜澤山仍然背對著自己,手卻緊緊地拽著他。

就這麼一個拽著,一個站著,仿佛過了很久,杜澤山終於開口說話了。

“去找蔣競羽。”

那次大出血,險些要了她的命。

艾瑞克當時嚇得臉都白了,拍著他的臉不停地說著“寶貝你不能死”,她昏昏沉沉地不知道是做夢還是現實,一直到那疼痛把她驚醒,她才看到了一群穿白大褂的人。

“這得要引產才行。”一個人說。

“現在不行,如果引產,產婦和嬰兒都會有生命危險。”艾瑞克嚴厲地拒絕了。

“她快因為缺血休克了,再這麼下去她會撐不住的。”

“所以才叫你救她,聽到了沒!”印象中一向溫和沉默的艾瑞克突然抓住了那個醫生的白袍,“你不是醫生嗎,醫生不就是該救人嗎,不然你穿這身衣服幹什麼的!”

她很想拽一拽艾瑞克的衣襟說算了,但是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一刻她隻覺得意識都在離她遠去。

這種感覺難受極了,疼痛、眩暈和虛脫充斥著這具身體,她想要抓住那一點點意識,她想要從這痛苦中擺脫出來,但就像被繩子捆綁住了一樣動不了。

她跟那裏的醫生說,求求你,讓我死。

死了的話就不會再有痛苦了,就不會想起自己被女人丟在門外風餐露宿的日子,就不會再為了不確定的一切感到恐懼,更不用承受這些苦痛了。

所以求求你,讓我死。

但她終究是沒有死,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年輕的男人坐在她的病床旁。醫療隊的設備簡陋,他們連多的一張病床都沒有。男人就這樣坐著靠著輸液架像是睡著了,血順著一根細細的管子從他手臂裏流出來,然後再進入自己的身體。

他在給自己輸血。

現在自己的身上,流著這個人的血。

她想出聲問問他是誰,但動了動嘴唇最終也沒有發出一個聲音來,她覺得很累很困,手碰到肚子的時候才發現,一切都已經結束了,而她還沒有死。

蘇珊說,如果沒有死,你就是自由的。

自由?

自由了又能怎麼樣呢?

自由了以後,她又該是誰呢?

陳艾美嗎?

還是梁洛心?

不,誰都不是。

她誰都不是。

四周一片蒼白,她疲憊地地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看清自己是躺在一個房間裏,這布置有點像醫療隊,但是比流動醫療隊要幹淨舒服得多。

她聽見儀器嘀嘀的聲音,耳邊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輕聲問她:“醒了嗎?”

她循著聲音轉過目光,蔣競羽臉色蒼白地坐在床邊。

“競羽?”開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啞了,聲帶像是幹涸了一樣沙沙的發不出聲音來。

“別說話,”蔣競羽用手指按住她泛白的唇,“你現在要休息。”

“不要緊。”她握住他的手笑了笑,大概躺太久了,渾身酸軟使不上力氣。她看著蔣競羽寫滿疲憊的臉,他也一定很久沒有休息了,黑眼圈重得像是被人打了兩拳。

“你還是來了。”她伸出手想要摸一下他寫滿疲憊的臉。

“是。”蔣競羽握住她略微抬起的手,用力地貼著自己蒼白的嘴唇,聲音都在發抖,“我來了。”

蔣競羽覺得自己有點不受控製地在發抖。

他現在很想抱一抱她,但她太虛弱了,他不敢動作太大傷了她,更何況她現在已經不是蔣競羽的太太了,她現在的名字叫梁洛心。

“有哪兒不舒服嗎?”看到艾美要坐起來,蔣競羽站起來托住她的背。

“沒,就是渾身發麻。”

“躺久了是這樣的。”

“我躺了很久嗎?”

“我來都已經三天了,你一直睡著沒有醒。”

她用手撐著床低了低頭,要不是蔣競羽扶著,估計她也坐不穩。

“杜澤山呢?”她抬起目光看了看蔣競羽。

“他剛才來看過你,知道你沒事之後,他說去辦點事,讓我在這裏看著你。”蔣競羽扶著她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你要是想見他,我現在去打電話跟他說你醒了。”

蔣競羽要站起來,手卻被梁洛心拽住了:“不用,我就問問。”

蔣競羽覺得自己的心跳得有點快,被梁洛心抓住的那隻手微微發燙,他輕輕“嗯”了一聲,轉身回到病床邊坐下了。

“你有多久沒吃藥了?”

“快半個月了吧。”

“你知不知道這很危險。”換以前,蔣競羽早就該跟她拍桌子了,但他現在努力壓了一下心裏的怒意,就緊了緊握著她的手,“再晚一點你可能真的醒不過來了。”

她笑了笑沒說什麼,蔣競羽眼睛裏的紅血色很明顯,疲憊都寫在臉上了。

“你幾天沒刮胡子了?”她抬起手在他下巴上輕輕劃了一下。

“下飛機就趕過來了,一直在這兒守著沒敢離開,你……”他還是想發火,但咬了咬牙忍住了,“你真是太離譜了。”

“是我讓她這麼做的。”病房門被拉開了,蔣競昶走了進來。

“大哥。”看到蔣競昶進來,蔣競羽幾乎是從椅子上跳起來的,匆匆忙忙朝外頭看了一眼,“杜澤山呢?”

“蘇孝全送他回去了,他也一個多星期沒好好休息了,身體也不是很好的人,快頂不住了。”蔣競昶看向病床上的人,輕聲歎了口氣,“真是辛苦你了。”

之前蔣競昶就跟梁洛心說過,覺得時機成熟的時候,就想個辦法不著痕跡地把他們叫過來,但是蔣競昶怎麼都沒有想到她會用這個方法。

雖然不著痕跡,但是風險有點大。

“競羽說得對,這樣太冒險了,萬一你有個什麼閃失,這一切都白費了。”蔣競昶看了一眼蔣競羽,蔣競羽臉色不好,但有一半估計是被嚇的。

“蔣先生,我不會有事的,我對競羽有信心。”她抬手撐著床想要再坐起來一點,蔣競羽上去抱了她一把讓她靠著自己,“快別對我這麼有信心了,我對自己都沒什麼信心。”

“蔣醫生不愧是最好的心外科醫生,鄭凱誌都沒辦法的事你卻辦到了,沒什麼好謙虛的。”從門外進來了第二個人,身上的黑色大衣還透著一絲涼氣,蔣競昶看到他的時候問了一句:“杜澤山呢?”

“我已經送他到酒店了。”那人看了看梁洛心,“沒事吧?”

梁洛心搖了搖頭。

蔣競羽卻有點氣不打一處來,朝那人喊了一聲:“蘇孝全你夠了!叫你留在這裏是為了讓你看著她的,結果你跟著那些人一起折騰她。”

“我真是萬不得已才安排梁小姐回上海的,不是這樣的話,三少的疑心還是不能全消。”蘇孝全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蔣競昶,“他要不是懷疑,也不會讓我把閆曉楠找來。”

“也可能不是他懷疑,是孟軍山。”蔣競昶看著病床上的人。

其實蘇孝全到現在也還是有點不相信,怎麼能有人把另一個人模仿得這麼如出一轍,簡直就像是倒了個模子把梁洛心刻出來了一樣。他雖然把細節和資料都給了蔣競昶,但真的見到“梁洛心”的時候還是嚇了一跳。

簡直天衣無縫。

“孟軍山不是懷疑,”梁洛心有點累,靠著蔣競羽輕輕地喘了一口氣,“他一看到我就知道我不是梁洛心,我騙不了他的,他太老奸巨猾了。”

“他……這麼厲害?”蔣競羽很吃驚,摟著梁洛心的手緊了緊。

“不然的話,我們也不用等這個時機等這麼久了。”蔣競昶看了弟弟一眼,才轉向蘇孝全,“你不用在意我弟弟的話,他除了會拿手術刀,什麼都不懂。”

“你才什麼都不懂。”蔣競羽不服氣地嘟囔了一句。

但是,如果不是靠蘇孝全幫忙牽線,蔣氏製藥不會這麼順利地跟EMK搭上線;如果不是蘇孝全,他們也不會這麼快得到孟軍山被起訴的消息;如果不是蘇孝全,他們也造不出第二個梁洛心來。

一步一環,蘇孝全算是環環相扣中的那個重要的扣了。

“孟軍山從來都是個疑心很重的人,”蘇孝全看著蔣競昶,“我估計他可能跟三少說什麼了,不然以江洋的脾氣和心性,絕對不會再試探梁洛心了。”

“那以後呢?”蔣競羽不放心地問,“還會折騰她嗎?”

“出了這件事之後,江洋應該不會再繼續試探洛心了,而且洛心她爸媽都沒說什麼。”蘇孝全很有把握似的看著“梁洛心”,連神態都相似得可怕。

“你憑什麼這麼確定?”蔣競羽擰著眉頭,眉心緊得能夾死一隻蒼蠅。

“就憑孟江洋還是很愛梁洛心,”蘇孝全望著靠在蔣競羽身上臉色蒼白的那個梁洛心,“和六年前一樣愛著梁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