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器官稍縱即逝,連一點點痕跡都不曾留下,這個臨時的武器最後消失得幹幹淨淨,這不由得引起了我的思索。這些平心靜氣的食糞蟲,基本上都偏愛全副武裝;它們熱衷於超乎常規的武器:戟、矛、釘耙、彎刀。讓我們來快速回憶一下西班牙糞蜣螂的角,即使是印度叢林中的犀牛鼻子上也不曾長成這樣的角。它的角根部強壯,頂端銳利,彎曲成弓形;抬頭時,角就和前胸背上的斜截麵接合在一塊。這個角就像童話中妖怪用來開膛破肚的鐵鉤子。我們再來想想蒂菲糞金龜的模樣,即使是停下來,它也似乎要用那三把長槍刺殺敵人;月形糞蜣螂的前額有個角,胸的兩側各有一把長矛,就連前胸也帶著個新月形槽口,讓人不由得想到屠宰場的屠夫正拿著彎彎的切肉刀。
嗡蜣螂的武器就更多了。公牛嗡蜣螂的角真好似牛角一般;母牛嗡蜣螂的角有寬而短的鋒麵,鋒尖把胸甲作為鞘;叉角嗡蜣螂的武器是三叉戟;頸角嗡蜣螂的直軍刀戴在胸甲上;武器最少的也在前額上頂著一對觸角,高高的,同樣威風。
那麼,這些武器有何用途呢?食糞蟲會不會把它們當做鋤、鎬、叉、鏟、杠杆之類的工具用於挖掘呢?當然不會。額突和足,尤其是足,是它們勞動時的唯一器具。我從來沒有見過哪些食糞蟲挖地洞或者堆積食物是用自己的武器的。再者,大多時間,那套武器的唯一方向與作為工具的用途方向也絕不一致。你想想看,西班牙糞蜣螂要往前挖,如何利用它那朝後的鎬啊?那有力的角不但不對著要進攻的障礙,還翹在了背上。
你要說蒂菲糞金龜的三叉戟方向合適,但它還是處在罷工狀態。
不信你可以用剪刀剪去它的三叉戟,你會發現它的挖掘才能絲毫不會受損,它與自己那些健康的夥伴一樣,輕而易舉地就鑽到了地下。更加具有說服力的推理是:雌蟲雖然是出色的工人,築巢做窩都歸它們幹,可它們就沒有這些角狀武器,即使有,也是最為簡單的、最少的。它們盡力簡化了自己的武器,甚至完全拋棄,因為在工作時這些武器隻是一個累贅。
那麼,它們難道是防禦工具?也不盡然。糞便消費者的主要提供者是反芻動物,它們也同樣 喜 歡 武 裝自己的 前 額。嗜 好相同如 此明顯,以致我們難以去懷疑它們之間有什麼深層的動機。犛牛、公牛、山羊、羚羊、雄鹿、馴鹿等動物,都有角或者角枝,這些是用來進行友誼角逐或者排解危機的。可是嗡蜣螂明顯不是這種情況,它不用參加戰爭,也不會發生口角;再說即使有了危險,它們也從來都是把足收在腹下裝死。
所以,嗡蜣螂的盔甲僅僅是一種裝飾,一種可以彰顯雄性美麗的裝飾。依照生存競爭法則,這樣可以更加容易地戴上棕櫚枝,成為勝利者。
我對這種長在身體上的長劍一直很好奇,可它們卻恰恰相反,並且越怪誕它們越喜歡。哪怕僅僅是偶然多出來的小結塊也會被它們當做多出來的美麗,這可以決定雌蟲對求婚者的選擇。隻有打扮得漂亮才可以吸引雌蟲,從而繁衍子孫。於是它們把導致勝利的武器、角、肉瘤也傳給了下一代。昆蟲學家今天歎為觀止的美飾,就這樣逐漸形成、傳遞、不斷達到完美。
根據進化論的說法,嗡蜣螂的蛹會如此回答:“我背上正在生長的角,是美麗衣衫的萌芽。水牛嗡蜣螂可為我作證,那一個船頭狀美麗的凸起便是它的角所變化;異國的親戚也可為證,在它們的前胸有一個伸長的美麗船頭尖。保留這角,這隆峰,便是美麗的創新,就會成為競爭的勝利者;我會因此而有特權,成為創始人,而我的子孫將會完善補充使之更加完美,讓那些衰老過時的昆蟲滅絕。為什麼要讓我背上的肉瘤縮掉?如果重複幾個世紀,誰敢說我的嚐試不會取得預期的效果?”
哈,聽啊,真是一個小野心家!進化論曾經斷言,即使是再小的偶然獲得的東西,隻要有好處,就可以傳遞,並且鞏固。但是,不要太相信這種斷言。多出來的裝飾是否可以給你帶來好處,作為進化因素的時間,以及環境的有效性,我非常懷疑。聰明的你應該相信,在遠古時代,你出生便帶有一塊臨時多出來的肉塊,你帶著這雛形不斷成長,可是我們發現,你沒有絲毫機會把它固定,並讓它變硬成角,變成你婚禮時服裝上的裝飾品。
人和食糞蟲就像一個肖像紀念章,原型永恒不變,變化的生活條件也僅僅是略微改變了我們的外表,骨骼卻從來不曾改變。紀念章的外貌雖然被世紀的青苔改變,但是骨骼仍然沒有改變;任何東西都不能替代圖像和最初的銘文。人類無法長出鳥類的翅膀,即使是深陷泥沼中;成年的你也無法得到獎給你的勝利的羽毛,即使你作為蛹時的肉瘤看起來有這個兆頭。
嗡蜣螂和黃腿纓蜣螂的蛹20天左右即可成熟。8月,穿著一身半白半紅服裝的成蟲出現了,這在前麵的研究中已然熟識。正常的服裝色彩形成得也非常快,可似乎它們並不急著衝破糞殼,大概是困難大吧。它在等待著9月的頭幾場雨幫忙軟化小箱子。
雨來了,解放了身體外的束縛,小小的種族快樂地從泥土中鑽出來,直奔食物。此時,籠中飼養為我揭示的深奧秘密之中,有一個讓我特別注意。我在同一時間,從不同的窩裏抓住了新生兒和老一代。老一代和初次在露天下聚餐的新生兒一樣,非常高興地圍住食物,它們都在我的籠子裏。
所有春天裏築巢做窩的工程師,像聖甲蟲、西班牙糞蜣螂和側裸蜣螂,父母子女可以同時存在。我把卵安置在一個單間裏,監視它們孵化的全程,又仔細清點了幼蟲的數量。父母子女同時存在,確實如此,不由人不驚訝。
父代看不到子代,這是昆蟲世界的定律:一旦子女長大,父母就會死去。可是,有一個例外,聖甲蟲和它的對手可以識得它們的子女;父親和兒子參加同場盛宴,當然不是在我的籠子裏,因為我的研究不允許它們在一起,盛宴設在自由自在的田野裏。它們一起嬉戲在陽光下,一起發掘碰上的糞堆;隻要秋天美好的時光不結束,快樂的生活也會一直持續。
寒冷降臨。聖甲蟲和西班牙糞蜣螂、嗡蜣螂、側裸蜣螂會挖掘一個地洞給自己,然後攜帶準備好的糧食躲到洞裏,關好大門,耐心地等待著春天的到來。1月,在一個寒冷的日子,我挖開了一個飼養籠,它暴露在惡寒的天氣下。為了避免讓所有的囚犯都遭受嚴寒的考驗,我進行得小心翼翼。我把挖出來的每一隻蟲子都放在一個小窩裏,蓋上東西,剩下的糧食就放在旁邊。我把它們放在了溫暖的陽光下,它們也隻不過輕輕地動了下觸角和足,在寒冷的冬季,它們變得很遲鈍,這就是它們能做的一切了。
2月,杏樹若是急急忙忙地開花,就會有幾隻食糞蟲從沉睡中醒來。
這時最常見的是兩種早醒的嗡蜣螂:鬼嗡蜣螂和額角蜣螂。它們已經在勤勞地開始分解大路上被太陽曬得溫熱了的牛糞。用不了多長時間,春天的盛宴就會開始,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會來參加。還有一些很會保養的老食糞蟲舉行了自己的第二次婚禮,這真是奇聞。雖然不是所有的老食糞蟲都這樣,但總會有花開二度紅的幾隻。每隔一年,這些食糞蟲就有兩戶分開的後代,有的甚至還可以有三戶呢,這個寬背金龜可以作證。在籠中飼養3年以來,每個春天,寬背金龜都會生產一大堆糞梨,大概它們就到此結束了吧。食糞蟲中可真有年高的壽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