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雌蟲並不會放棄自己的權利,我常常看到它出現在凹陷的小坑裏,或許它是來視察工作進程吧。它觸覺靈敏,更加適合幹養育後代的各種細致工作,更能夠及時察覺到需要改正的不足。當然也有可能是來接替雄性,繼續完成這費力氣的壓榨工作吧。它也非常有力,動作也足夠剛硬,可以和它的丈夫輪流幹活使勁。
然而,雌蟲大多數時間還是在地道的高處,我發現它一會兒抱著一大抱剛剛采集的糞料,一會兒把一大堆數次收集的糞料保存起來,提供給它的同伴。隻要下麵的工作需要,它就不斷地拖進糞料。雄蟲接住糞料後,倒退著走,慢慢地把糞料運下去。
從雌蟲的臨時倉庫,一直到洞底糞料上的小坑,又延伸著很長一段空白的間隔區,這段區域的下麵一部分,又為我提供了許多關於工作進展的信息。地洞的內部牆壁,塗了厚厚的一層塗料,這是從富有彈性的糞料中提取的。從這個細節當中,我獲取了有價值的信息。它啟示我們,昆蟲是先把模具粗糙、滲水的內壁修補好以後,才正式開始一層層地堆積營養糞腸的。它給地洞塗上了厚厚的水泥,這樣可以讓幼蟲預防多雨季節的滲水。由於糞金龜沒有辦法用壓力把包裹得緊緊的糞料表麵變硬,於是它采取了一種不被在開闊工地上工作的食糞蟲知道的辦法:它把整個的泥土外套都粉刷了一層泥漿,這樣在雨天幼蟲就不會被淹死了。
隨著圓柱的加長,這個防水保護層也斷斷續續完工了。我感覺,當雌蟲把食品準備充足後,剩下的時間,它就專心幹這個工作。當它的同伴在壓、踩的同時,它就在距離同伴一拇指高的地方粉刷隔壁。
這對夫妻通力合作,最終完成了一個符合標準的圓柱。圓柱上方還是空的,不曾粉刷,地道的絕大部分都被它占領了。沒有任何跡象可以證明,糞金龜曾在這段空置地道裏花過心思。聖甲蟲和西班牙糞蜣螂,它們把挖掘的一部分碎土屑撒在地下廳堂的前麵,為自己的住所築建了一個堡壘。可是糞金龜這些勤於灌糞腸的家夥對這個似乎根本不關心。
我訪問過的地道,上麵全都是一無所有,也根本沒有把碎土重新壓緊的痕跡,隻有開采過的糞堆或者地道內壁塌陷落下的堆積物。
糞金龜不築造防禦堡壘,或許 是因為它們的房屋上麵本來就有厚厚的屋頂吧。糞金龜一般是把家安置在騾馬糞便下麵。在這樣的掩護下,自然不用把家門關上了。再說,還有那多變的天氣擔負關門的責任。房屋坍塌,土地崩裂,那大開大門的地洞不用主人插手,馬上就會填滿土。
在前麵我曾寫到菲雷蒙和波西斯這兩個名字,這是因為在許多地方,糞金龜夫婦的確會讓人聯想到神話世界裏的和平愛侶。在昆蟲世界裏,雄性意味著什麼?婚禮一旦舉行過,它就是一個遊手好閑的無能者,就是一個沒有絲毫用處的廢物,這時它會被趕走直至被殘酷地處理掉。螳螂修女會告訴我們許許多多這樣的悲劇。
可是,由於這一個奇怪的特例,懶蟲成為勤勞的人,一時的情人成為忠實堅貞的伴侶,對後代缺乏關愛的人儼然是孩子們威嚴的父親。生活是它們倆的,家庭由夫妻二人共同建立,這真是一個偉大的創新。我打算在食糞蟲裏找到進行如此嚐試的例子,可是,你向後數,沒有這種例子;向上追溯,在很長很長的時間內也沒有發現,不得不上升到更高的等級裏去尋找。
小溪裏有一種魚叫做刺魚,雄性明白在剛毛藻和沼澤地建造一個巢穴,一個小籠子,方便雌魚來這裏產卵,隻是它並不懂得分工,它一個人肩負起了養育子女的擔子,做母親的就很少費心了。不過不要緊,一步已經邁出去,就不隻是很大的一步,而且是魚類家族中非常引人注目的一大步。魚對於家庭溫情的態度一向冷淡,它們習慣於用多繁衍後代來代替養育和關懷,驚人的數量填補了父母技藝的缺陷,母親也不過是一個生殖工具罷了。
一些蟾蜍也在嚐試擔負父親的責任,繼續往後,就隻能等鳥類出現了,它們是熱衷於夫妻生活的專家。生活屬於兩個人,這是鳥類所有的美德的集中體現。婚約把一對配偶締結成合作者,它們對於家庭的繁榮一樣地熱情,父親和母親一樣,建造房屋、尋找食物、分享食物,甚至在小兒女們第一次飛翔的時候在一旁守護。
在再高級的動物等級裏,鳥類是哺乳動物的榜樣,哺乳動物也並不能再增加什麼新的內容,與之相反的是,它還會簡化。那最後就隻剩下人了。在“人”這個美好的名稱中,對後代的關愛隻會過度而絕不會消失。當然,讓我們為之慚愧的是,有一部分人缺乏這種溫情,甚至連蟾蜍都不如。
在這一點上,糞金龜大可以和鳥類媲美。築造巢穴是兩個人共同的工作,丈夫把築巢穴地基的糞料收集起來,夯實,踩緊;妻子就粉刷牆壁,去尋找新的食材,放到丈夫的足下。兩個人通力合作築成的居室,也是它們用來儲備糧食的倉庫。雖然它們並沒有夜以繼日地提供糧食,但還是解決了口糧問題:夫婦齊心協力,做出了這根豐富碩大的糞腸。夫妻都很好地完成了它們的任務,給幼蟲留下了充足的糧食。
這一對夫妻一直保持著配偶的關係,為了後代的舒適通力合作,各顯其能,的確是很大的進步,或許這也是動物界最偉大的進步。也許將來有一天,平時那些習慣獨處的昆蟲中也會出現一起生活的夫妻,不要忘了,這可是一種天才食糞蟲創造的。奇怪的是,這種偉大的品質為什麼隻有少數昆蟲擁有呢?為什麼沒有由一個種類到一個種類地傳開去呢?
對於聖甲蟲與西班牙糞蜣螂來說,假設母親不是一個人工作,而是有丈夫的幫忙,那麼它們節省下來的時間與體力並不會多餘吧?如真的是那樣,它們的生活會更加美好,它們也可能會孕育更多的子女,這對於種族的繁衍可是不容小視的條件啊!
對於糞金龜來說,它又怎麼可能想到二人合作來築巢做窩,為食品儲藏室提供食物呢?原來漠然冷酷的父性,它溫柔的關愛幾乎可以與母愛相媲美,這可真是一個重大、罕見的事件。如果可憐的調查方法許可,我真想去研究一下這其中的奧妙。此時,我的大腦裏突然出現一個念頭:雄蟲喜歡勞動,是否與它的個頭大有聯係呢?由於天生就比雌蟲強壯有力,所以這個一向懶散的家夥才成為勤勞的助手,熱愛工作隻是因為體力過剩需要消耗掉。
注意啊,這看起來似乎有理的解釋是難以站住腳的。黑糞金龜雌雄兩性的體積差不多,甚至經常是雌蟲更加占據優勢。可是,雄蟲還是給予妻子有力的幫助,它與大個子鄰居雄糞堆糞金龜一樣,喜歡做挖井工人,幹費力粗重的擠壓活。
我還有更加富有說服力的理由:對紡棉織布或揉脂的黃斑蜂來說,雄蜂的軀體要遠遠大過雌蜂,它卻完全無所事事。即使它身體強健,如此有力,但是要讓它幹重活,絕無可能!瘦弱的母親都要累死了,可它,健壯的漢子,卻躲在薰衣草和石蠶的花朵上開心地嬉戲呢!
所以,糞金龜父親成為家裏的勞動力並不是因為身材優勢,而是作為父親的責任,它在為子女的舒適盡心竭力。這便是我調查的結論,要想繼續實驗恐怕也是白費心力。我們並不知道天才稟賦的起源。為什麼這裏是這種天才,那裏又是那種資質呢?誰能知道?我們甚至還自以為是地認為總有一天會知道吧!
不過,有一點非常清楚:生理結構不能約束本能。糞金龜們可以永遠美名遠播,昆蟲學家們拿著放大鏡,仔仔細細地認真地檢查它們每一個細小的肢節。並且再也不會有人懷疑它們在家庭生活中的出色表現。
就如同在平靜的海平麵上陡然聳起的一座座陡峭孤島,隻要地理學家還不曾畫出地圖,人們就難以預料到何處還有如此的小島,而本能的高峰,也就是如此從生活的海洋中突然聳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