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分好奇,非常想知道這隻剛受精的雌螳螂會怎樣對待下一隻雄螳螂呢?實驗結果很令我驚訝,大部分情況下,雌螳螂不厭其煩地接受配偶的擁抱,也從來沒有在食用配偶中滿足自己的貪欲。無論是否產過卵,它在休息後,就會接受第二隻雄螳螂的求婚,然後再吞掉它,就像對待前夫一樣。接著,繼續吞掉第三隻履行了職責的雄螳螂,第四隻的命運也好不到哪裏去。在兩個星期的時間裏,我就這樣看著同一隻雌螳螂吃掉了7隻雄螳螂。它可以與所有的雄螳螂歡愛,但是所有的雄螳螂,都得為新婚的喜悅付出生命的代價。
雌螳螂的狂歡並不少見,但是歡慶的程度卻是不一樣的,當然也會有一些例外。天氣非常炎熱的時候,愛情的熱度很強,狂歡差不多是普遍的規律。在這樣的天氣裏,螳螂們情緒異常激動,在群居的網罩裏,雌螳螂們會更加發瘋似的互相撕咬;在單獨隔開的網罩裏,兩個配偶在交配後,雄螳螂就會被當做普通的食物對待了。
雌螳螂如此殘忍地對待配偶,為了給它找一個借口,我心想:在野外,雌螳螂大概不會這麼做;雄螳螂可以在完成任務後趕快逃走,跑得遠遠的,遠離這個可怕的妻子;由於在網罩裏,它才會被判死刑,有時會緩刑到第二天才被吃掉。我不曉得草叢裏事情的真實情況;僅僅靠偶然在野地裏收集的些許情況,絕不可能了解到螳螂在自由的時空裏的愛情狀況,我隻能求助於網罩裏發生的事情。關在網罩裏的螳螂們曬著太陽,吃得肥肥胖胖,住宅也足夠寬敞,看起來肯定沒有思鄉。它們發生在網罩裏的行為,應該也是在正常狀態下的行為。
網罩裏發生的情況,駁回了雄螳螂有機會逃跑的理由。我偶然撞見一對非常恐怖的螳螂,雄螳螂在重要的職責中沉浸,緊緊地抱著雌螳螂;但是這個可憐的家夥沒有了頭,也沒有了脖子,甚至連胸也幾乎沒有了;可是雌螳螂轉過臉來,安然自若地啃噬著溫柔的情人餘下的軀體;已經被截肢的雄螳螂,竟還緊緊地纏在雌螳螂身上,繼續享受愛的甜蜜呢!
從前有人說過,愛情比生命還重要。嚴格來說,這句格言從來沒有得 到過如 此明顯的證實。頭被砍 掉,胸 部 被 截 掉,就 這麼一具屍體,依然在堅持給卵巢受精。隻有在生殖器官所在的肚子被吃掉後,它才放開了手。
假如說在婚禮結束後吃掉情郎,把那力氣衰弱的、從此以後沒有絲毫用處的小矬子作為食物,對於這種不怎麼顧忌感情的昆蟲來說,在某種程度上還是能夠理解的。那麼,還在婚禮進行的時候,就大肆咀嚼情人就超出了所有殘酷的人所能想象的。可是我卻看到了,親眼所見,而且到現在也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雄螳螂在交配時被突然抓住,可以逃避躲開嗎?當然不可能。螳螂的愛情與蜘蛛的愛情一樣沒有人道可言,甚至還遠遠超過了蜘蛛。我承認,狹窄的網罩空間確實便於屠殺雄螳螂,但是殺戮的原因則必須到別處去找了。
或許這是某個地質時期殘留的記憶吧。在石炭紀,昆蟲在粗野蠻橫的交配中現出雛形,包括螳螂在內的直翅目昆蟲,在昆蟲界,它們是最早出現的。它們是野蠻的,不完全變態的昆蟲,已經相當繁榮,在樹木與蕨類之間遊蕩;可那個時候,那些複雜的變態昆蟲,比如蝶蛾、金龜子、蒼蠅、蜜蜂,還沒有出現。在為了繁殖而急於摧毀的野蠻時期,昆蟲的習性都不怎麼溫柔;可是螳螂,大概現在還存有從前的種種模糊的記憶,繼續保持著從前的情愛習俗吧。
把雄性作為獵物吃掉,螳螂家族的一些其他成員也是這麼幹的,於是我就把它當做螳螂的一般習性了。灰螳螂身材小小的,在網罩裏也安分守己,即使網罩裏居民眾多,可是它們從來不找鄰居的麻煩;然而它們也一樣抓住雄蟲,如同修女螳螂一樣殘忍地吃掉配偶。我已經對四處奔走厭倦了,為了給這些雌螳螂補充必需的雄螳螂,我經常是一找到輕快敏捷的雄蟲,剛一放到網罩裏,它馬上就會被一隻不再需要幫助的雌蟲抓住吃掉。一旦兩種雌螳螂的卵巢已經滿足,它們就開始厭惡雄性,或者隻把它們看成是美味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