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黏液就像是陣雨一樣頃刻而下,被尾部的兩個小裂瓣攪成了泡沫,然後塗在每層卵的下麵以及窩的底部。窩的底座就是在泡沫和螳螂臀節的壓力下擠進到金屬網眼裏再突出來的。卵巢逐漸地排空,而海綿狀外層也隨之逐漸形成了。
盡管我無法直接觀察,可是我猜測卵在窩的中心位置,是包在一個比外層更均勻的物質裏麵。因為螳螂在那裏是直接利用它排出物質,而不是用小勺子攪動起泡。當它一產卵時,兩個裂瓣就開始攪動泡沫把卵裹住。但是這些猜測在泡沫的遮蓋下要想弄清楚是很難的。
新窩的出口區上塗著一層純白無光的且有細密氣孔的材料,就跟白石灰一樣,與整個窩的灰白形成了鮮明對比。這層材料就跟蛋糕師傅把糖、蛋清、澱粉混合在一塊,製作用來裝飾蛋糕的東西一樣。這像雪一樣白的塗層很容易就破裂脫落,當它脫落消失之後,就很清楚地露出了出口區,而且那一端的兩行小薄片也露了出來。風雨早晚會將這塗層一片片地撕掉,這就是老窩為何沒有留下雪白塗層痕跡的緣故。
人們初看時,可能會覺得這雪白塗層的材料與窩其他地方的不太相同,那麼,螳螂是否真的用了兩種不一樣的材料了呢?一定不可能。首先解剖學會告訴我們,那材料是相同的。分泌這些材料的器官是些皺縮的腸道,共分成兩組,每組20多根,裏麵裝著的全是黏稠的無色液體,無論研究哪個地方,液體的外表都是相同的,任何一根腸管都沒有顯示出分泌白石灰色液體的跡象。
此外,雪白塗層的形成方式也能打破材料不一樣的念頭。螳螂用尾部的兩束末梢掃著泡沫的表麵,把表麵的泡沫收集後攏到一起,然後再將其固定在窩的表麵,形成一條長帶。掃完後,剩下的就是那個長條泡沫上仍在湧動且還未凝固的物質,螳螂把它們攤到窩的側麵,變成了薄薄的石灰漿。如果用放大鏡觀察,能看到石灰漿裏還冒著小氣泡,就跟在滾滾的激流中混有黏土的泥水上泛著的大泡沫一樣。在被泥漿染黑的底層泡沫的上麵,露出了很多體積特小的白白的氣泡。因為泡沫的密度不一樣,所以跟雪一樣白的泡沫從髒泡沫中浮了出來,漂在上麵。螳螂造窩時的情景跟激流中的情景有些一樣。它用兩個小勺子將分泌出來的黏液攪拌成泡沫,而泡沫中最輕盈、又由於氣泡最細密而顯得更白的那一部分漂到了表麵,被尾梢掃到一塊,然後又攏集到窩表麵從而形成了雪白色的塗層。
到了此時,如果我稍微有點耐心,觀察還是可行的,能夠得到令人滿意的結果。可是,當涉及窩中間部分的複雜結構時,我就沒法觀察到了。螳螂在中間部分的兩行重疊的小鱗片下為若蟲準備好了出口。對於這個,我知道得非常少,隻能夠做如下總結:螳螂的腹部末端自上而下長長裂開,好像一個刀口,刀口的上邊幾乎不動,而下邊則左右來回擺動,從而產出泡沫及卵,很明顯,刀口的上邊是用來做中間部分的工作的。
我看到刀口的上邊總是浸在中間區域突出的地方,以及在尾部末梢處掃集起來的雪白細密的泡沫中間。尾梢其中的一束向左,另一束向右,這樣就劃出了中間長條區域的分界線。而且兩束尾梢還撫摸著長條區域的邊緣,就像是在了解工程的進展情況。我真的覺得這兩束尾梢簡直就是兩根特別敏感的手指,在指揮著具有很高難度的建築工程。
可是,那兩行 鱗片以及 鱗片下掩 蓋著的出口裂 縫又是如何來的呢?我不清楚,甚至根本都猜不到,我想還是把這個問題留給別人來思考吧。
這簡直就是一個奇妙的機器。它很有條理地快速排出核中的角質物質、保護泡沫層、中間長條區域的白泡沫、卵以及很多的液體,並且還能築造交錯的薄片、重疊的鱗片,還有那錯開的通道。對於這些,我們若是做起來定會茫然不知所措,而螳螂做起來卻顯得那麼輕鬆自如。它就一動不動地攀在以窩為軸心的金屬網上,對於它身後正在建築的東西連看都不看一眼,而且也不用任何幫助,所有的都是它獨自完成的。
這種工作不是需要本能的技術活,而完全是機械活,完全是靠工具和組織器官來協調安排的。這窩能夠建得如此複雜,功勞全都在於器官的運動,就好比是我們用機器建造大群的建築物似的,建築物是否完美完全不在於手工是否靈巧。
從另一方麵看,螳螂還更加的高超。因為螳螂的窩非常傑出地運用了物理學上保溫性能最好的材料,螳螂對不導熱體的認識遠遠超過了我們。
我們應當感謝物理學家拉姆福特①在很早的時候就做了這樣的實驗,證明了空氣具有不傳熱的特性。他把雞蛋攪拌成泡沫狀,然後將一塊冰凍奶酪放到裏麵,再把它們一起放到爐中加熱。不一會兒,他就得到了一塊泡起來的蛋卷,可是蛋卷中間的奶酪還跟開始時一樣冰涼。之所以出現這種特殊的現象,是因為奶酪外麵的泡沫中包著空氣。空氣是很好的絕熱材料,能夠隔住爐火的高溫,從而阻止溫度向中間的冰凍物質傳導。
那麼,螳螂到底都做了什麼呢?它就像拉姆福特一樣,把黏液進行攪拌,然後得到一個發泡的蛋卷,從而以此作為核中心所有胚胎的保護層。當然,它和拉姆福特的目的是相反的,那些凝固起來的泡沫是為了用來抵抗寒冷,而不是為了阻隔高溫。它把那個物理學家的實驗顛倒過來,使用一樣的泡沫外套,用高溫來抵抗寒冷,在一個寒冷的外套中來保存熱的物體。
拉姆福特是由於有前人積累的知識以及自己的研究,才知道空氣具有隔熱的特性。那麼,這麼多個世紀以來,對於複雜的熱學問題,螳螂是如何超過我們的物理學家的呢?它怎麼就敢於用泡沫包住那麼大堆的卵,之後再固定在樹枝或是石塊上,以讓它們即使沒有任何遮擋,也能夠抵抗住寒冬的侵襲而沒受到任何傷害呢?
在我家附近有一些螳螂,也是我唯一了解的種類。它們有的將凝固的泡沫當做隔熱外套,有的則放棄了這個外套,而是隨著卵是否需要越冬而有所變化。雌灰螳螂由於翅膀非常小,所以能夠很容易地和修女螳螂區別開。它造的窩隻有櫻桃核那麼大,在窩的外麵覆蓋著很厚的泡沫外皮。為何灰螳螂的窩也要這層起泡的外套呢?由於它的窩與修女螳螂的窩一樣都需要過冬,也必須在細樹枝或是石塊上忍受惡劣季節的侵襲。
還有一種螳螂叫做椎頭螳螂,它是最為奇特的,它的身材和修女螳螂的一樣大,造的窩卻與灰螳螂的一般小。它的窩特別簡樸,是由三四行連在一塊的小屋子組成。雖然它的窩與前兩種螳螂的一樣,也是固定在露天的樹枝或是石塊上,可是卻沒有氣泡外套。沒有不導熱的外套,那就表明椎頭螳螂生活期的氣候條件不一樣。椎頭螳螂的卵在產下後不長時間就會孵化了,那時候的天氣情況很好,這些窩根本不會經曆寒冬的侵襲,因此隻需要一層很薄的外套來保護。
螳螂的保護措施是如此細致與合理,簡直可以和拉姆福特的蛋卷相媲美。這會是偶然的嗎?會是經曆了無數次的選擇而偶然獲得的手段嗎?若是,那就不要在這荒唐的結論前退縮,來承認這偶然的盲目選擇居然有著驚人的洞察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