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有一天這棵樹要找一個接班人,讓它的子孫也在這麼繁榮、和諧與平衡的環境中成長,都需要什麼條件呢?就是一粒種子。可是它每年都可以產出無數的種子。原因何在,你能告訴我們嗎?你大概會告訴我們,櫻桃樹一開始果實也不多,後來為了能滿足無數的剝削者,它才一點兒一點兒地變得慷慨起來?你是否像講述螳螂一樣,談起櫻桃樹,“大量的摧毀會逐漸導致大量的生產”,哪一個敢冒險到這麼魯莽的程度?櫻桃樹是一個加工廠,把養分轉化成有機物;是一個實驗室,把死的物質嬗變成能夠生存的物質,這難道不是明顯的事實嗎?或許它長出櫻桃是為了生命不息。可那隻是一小部分,極小的小部分。假如所有的種子都萌發、生芽、茁壯成長,那麼,恐怕地球上就再也找不到地方來種植櫻桃樹了。它的絕大部分果實是有其他用途的,其他植物一樣,它們在把不能吃變成能吃的變化中,成為一大群不靈活生命的食物。
被稱為生命最高體現的物質,需要緩慢而且特別精細的製造過程。
它是由極小的加工作坊起源而來的,例如微生物體內一個能量比雷電還要猛烈的微生物,把氧和氮結合了起來,生成了硝酸鹽,成為植物世界中最重要的養分。物質就是如此起源於虛無的邊緣,完善於植物當中,提煉在動物之間,一點兒一點兒地升級,一直到形成大腦物質。
幾個世紀以來,有多少秘密的加工者、多少不為人知的工人,在默默地開采礦產,提煉精髓,變成靈魂中最奇妙的工具:大腦!如此的大腦,我們可以隻說“2+2=4”嗎?
燃放的焰火可以放射出絢爛多彩、奪人耳目的火花。然後一切又回歸到黑暗。可是,它的煙、氣、氧化物與其他的爆炸物,通過植物的作用又可以慢慢形成物質。物質便是這樣完成轉變的,它經曆了一個又一個階段,從一次勝過一次精細的提煉中上升到頂峰,耀眼的思維的火花終於在物質媒介中迸發出來;而物質在奮力努力掙脫後,又一次回到它曾經屬於的不知名的事物當中,回到生命的共同源頭。
第一個聚合有機物的是植物,它是動物的大哥。直到今天,植物也還與地質時期的植物一樣,直接或者間接地是有生命的存在物的首要食物供應者。它們的細胞製造或者說起碼基本大致地加工了整個世界的食品。在植物以後就是動物,它細細地打磨加工了的食品,傳遞給更高一級的生命。青青小草可以轉化為綿羊肉,然後根據不同的消費者,綿羊肉又轉化成了人身上的肉,或者狼身上的肉。
養分顆粒並不可以製造成大塊的有機物質,這需要把它們搜集製作加工,就如同植物那樣;從無機物開始的各種製造加工者,產量最多的魚,它是第一個生長了骨骼的動物。可以問一下鱈魚那不計其數的魚子有什麼用途?它的答案與有著無數果實的山毛櫸一樣,也與長著無數橡栗的橡樹一樣。
魚如此多產,就是為了養活無數挨餓的生命。自然界的有機物還不夠豐富,所以它承繼了遠古以來無數先輩的工作,匆匆忙忙地增長自己的生命儲備,慷慨地為第一時間加工魚子的工人提供魚子。
螳螂與魚一樣,都可以追溯到遠古時代,從它那奇怪的形狀、野蠻的習性我們就可以知道,何況它豐富的卵巢又在反複地述說著。它身體的兩側到現在還保留著一塊幹瘦的地方,那是從前在樹蕨生長的潮濕陰地上肆意地繁殖形成的;現在,它讓仍然在為生物的高級煉金術作著貢獻,雖然貢獻並不大,可是十分真實。
我向前靠近,仔細觀察它的工作。泥土養育的草坪已經變綠,蝗蟲正在咀嚼著青草。螳螂過來了,吞掉了蝗蟲,卵巢變鼓起來,於是產下了三堆卵,數量近千。卵剛剛孵化,螞蟻就跑來了,從一窩卵裏獲得了一份豐盛的午餐。我看到這些,驚得直往後退。螳螂的體積很大這毫無疑問,可是它細致的本能卻遠遠不行,螞蟻可要比螳螂高明多了。不過,生命鏈的循環還沒有完結呢。
小小的螞蟻還在殼裏時就成了雉雞的食物,雉雞與母雞、閹雞一樣都是家禽,可是用來飼養的花費卻要大得多。它吃螞蟻成長、變壯,然後放到林子裏,於是,那些所謂的文明人興致盎然地瞄準它開槍。這個可憐的家夥在養殖場,說實話就是在雞窩裏,早已經喪失了逃生的本領。
人們用烤肉用的帖釺把尖叫的母雞的脖子割開,人們還帶著奢侈的獵槍朝雉雞射擊,我實在搞不懂這荒謬的屠殺。
塔拉斯空城的達達蘭,獵物逃跑了,就衝著自己的帽子射擊。我喜歡他這麼做,我更加喜歡人們獵捕、真正地獵捕另外一種喜歡吃螞蟻的動物蟻 ,普羅旺斯把它叫做“伸舌頭”。這樣的命名確實很有藝術性,蟻 在一對螞蟻中間橫著,伸出黏糊糊的特別長的舌頭,當黑壓壓的螞蟻粘滿它的舌頭時,就忽然縮回來。蟻 就是這樣大嚼大咽,等到秋天,肥胖得渾身滋滋地向外冒油;尾根、翅窩、肋部,全都包滿了肥油,整個脖子就像是圍了一串肉珠;從頭上一直到喙下全都是肥厚的肉塊!
這簡直是一塊美味的烤肉,當然,我也承認它不夠大,最多才如雲雀大小;不過,與它一樣大小的動物中,沒有哪一個有它這樣的美味了。
它比雉雞會差多少呢?雉雞要想吃到鮮美的菜肴,還得從吃腐敗的植物開始呢!
希望我至少可以為那些渺小得不足道的昆蟲說一次公道話!晚飯後,當收拾好餐桌後,我沉靜下來,身體得以暫時擺脫生理煎熬,到處收集來的好的想法,一些思維的火花就會不知其然亦不知其所以然地忽然閃現在我的腦海裏;可能是螳螂、蝗蟲、螞蟻,還有一些更小的昆蟲激發了我的思維,促進了這些火花的形成。它們經過錯綜複雜的途徑,各自用自己的表達方式給我們的思想的明燈添上一滴油。它們的能量,一代一代地慢慢加工、積累、傳遞,最終輸入我們的血管,在我們疲憊不堪時滋潤著我們,我們在用它們的生命而生存。
我還是做一下總結吧!產量很大的螳螂,用它的方法製造有機物,可是螞蟻呢?隻是承繼了它的有機物,蟻 又替代了螞蟻,然後也許就是人又會繼承了蟻 的有機物。螳螂生產的上千個卵,隻有很小的一部分是用於後代的繁衍,大部分都是在為生物的大聚餐作貢獻。它使我想起了那個古老的象征,一條蛇咬住了自己的尾巴。世界就是一個回到原體的圓:完結是為了重新的開始,死亡是為了繼續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