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充滿艱險的進食(1 / 3)

從 外 形上看, 土 蜂 的卵沒有任 何特別 之處, 呈圓柱 形, 白色,長約 4 毫米,寬約 1 毫米,前端固定在花金龜幼蟲腹部的中線位置,這個位置離腿部較遠,腹中的食物透過皮膚在這兒形成一個褐色的斑塊。

我有幸看到了孵化的情景。小土蜂還沒有完全蛻下薄皮,就將頭固定在卵貼過的那個點,從那裏開始啃咬金龜子的肚皮。這是一個多麼激動人心的場麵啊!雖然剛剛孵化出來的生命是那麼弱小,但它還是一下一下地從臥倒在地的獵物的腹部鑽進去。剛剛長出的新齒艱難地啃咬著金龜子的肚皮,這樣的累活兒要幹整整一天,直到第二天,獵物的皮膚總算鬆動了,我發現,新生兒將頭探進金龜子肚皮上的那道圓圓的、流著血的傷口裏。

小土蜂和卵的大小差不多。但是,金匠花金龜幼蟲平均長達 30 毫米,寬 9 毫米,體積是剛剛孵化出來的小蟲子的六七百倍。獵物的臀部和嘴還在顫動著,這令小土蜂們望而生畏。但雌蜂的螫針已經將獵物徹底麻醉,孱弱的小土蜂就像吮吸乳汁一樣,毫無顧忌地享受這個龐然大物肚中的佳肴。

隨著時間的推移,小土蜂的頭在金匠花金龜的肚子裏越鑽越深。

為了能穿透表皮進入到狹窄的洞裏,它身體的前端變得越來越細長,就像一根絲似的。於是,小土蜂的形狀變得很奇特。它身體的後半部分則一直留在獵物體外,大小和普通挖掘類膜翅目昆蟲的幼蟲差不多;但它的前半部分進入獵物體內後,就會一下子變得細長,就這樣一直保持到吐絲織繭的那一刻。獵物皮膚裏狹窄的洞成了小土蜂身體前端的模具,使小土蜂一直保持著纖細的模型。環境能改變人,同樣也能改變昆蟲。如果挖掘者的幼蟲長年累月地進行類似的挖掘,那麼它們的形狀多多少少都會和所挖洞穴的形狀相似。朗格多克飛蝗泥蜂和距螽、毛刺砂泥蜂和它的灰毛蟲就是典型的例子。如果食物變成碎片狀或者更小些,那麼這種昆蟲的身體就不會被分成完全不同的兩截。從一塊食物吃到另一塊食物並在中間稍作停頓的進食方式,能使幼蟲保持正常的形態。

從小土蜂噬咬獵物的第一口開始,直到獵物被吃光,小土蜂都一直將頭埋在獵物體內,既不抬頭也不把脖子伸出來。它這樣牢牢地守住一個點不放的行為,引起了我的好奇,為什麼這樣呢?有必要這樣嗎?我想看看這種特殊的進食方式有何奧妙。金匠花金龜的幼蟲是一個堅固的大整塊,這麼一個大塊應當直到最後都保持著新鮮,這樣小土蜂吃起來才更有營養。因此,小土蜂進食時要保持謹慎,始終都在雌蜂為它選擇的獵物前腹的那一點上,因為它要鑽進去的那個洞也正是卵固定的那個點。隨著小土蜂的脖子越伸越長,要吃掉的內髒也越來越多,但這一切都要有條不紊,首先吃掉的是那些不致命的內髒,然後是吃那些即便是吃掉了也還能使金龜子尚存一絲氣息的內髒,最後才吃掉能讓金龜子致命的內髒,最後,屍體很快腐爛了。

小土蜂隻要咬幾下,獵物的傷口就會湧出血來,這是一種能被大量吸收並易於消化的液體,小土蜂就像在吮吸乳汁一樣吮吸著這些血。

對於小土蜂而言,金匠花金龜的傷口就是它的乳頭。這樣的傷痕是不會讓金匠花金龜立即死去的,它至少還能活上一段時間。先是吃掉外麵的肉,下一步就開始吞噬包體內的內髒器官。金匠花金龜在半死不活的狀態下經受著這樣殘忍的折磨。肌肉、器官一點一點地被吞噬,神經中樞和氣管網絡被咬斷……金匠花金龜的生命在這一點一點的折磨中隕落,直到最後成為一張空皮囊。開始時,除了肚子中央的那個開口之外,金匠花金龜仍然保持著完整的形態,不久,這張皮開始腐爛。

土蜂懂得這樣有條不紊的進食,所以食物直到吃到最後一刻還保持著新鮮。現在,吃得肥肥胖胖的小土蜂,精神抖擻地從皮囊裏抽出它的長頸開始織繭。在繭中,它才能完成它的成長。

對於小土蜂有條不紊的進食順序是怎樣的,也許我無法描述得十分準確,因為在獵物身體裏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不得而知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種進食方式的高明之處,就是從次要器官吃到主要器官,利用生命力量來使餘下的食物保持新 鮮。這種直接觀察隻能印證部分推斷,要想得到最完整的結果,還需要單獨研究被吞噬的金龜子。

金龜幼蟲開始是胖胖的、圓乎乎的,隨著小土蜂的吞噬,這個原本豐滿的家夥逐漸變得鬆軟起皺,短短幾天內就會變成一塊肉條,最後成為一張幹皮囊。但無論是被吃成肉條還是被吞噬成一張幹皮囊,它居然始終能保持著像沒有被碰過的蟲子那麼新鮮。雖然小土蜂不停地吞噬它,但金龜幼蟲依然活著,隻要小土蜂不完成最後幾個攻擊動作,它都能活著接受這種慘無人道的折磨。金龜幼蟲的生命是如此的頑強,難道不正說明,維持生命最基本的器官是最後被吞噬的,順序是從不重要的器官到不可或缺的器官嗎?

如果金匠花金龜幼蟲一開始就受到致命的打擊,會有什麼後果呢?我們想看看!試驗很簡單。我取來一根退了火並磨平了的縫衣針,重新淬火後再磨尖,就成了最精致的解剖刀。我用這個工具將金龜幼蟲劃開一道切口,並從切口處拔出一個神經塊,以此研究它那令人稱奇的結構。

隨後,我發現我做了件錯事。可以肯定,傷口並無大礙,但蟲子卻因此而很快死去了,變成了一具名副其實的屍體。我把它放到一層新鮮的土層上麵,再用一個玻璃罩蓋上,完全將它安置在像其他花金龜幼蟲被土蜂食用時的環境裏。一天一天過去,它雖然沒有改變形狀,但卻變成了一種令人惡心的褐色,還流出一種讓人作嘔的液體。可就在同一層土床上,同樣的玻璃罩下麵,同樣的溫濕環境下,被土蜂吃了 3/4 的幼蟲還保持著鮮嫩的模樣。

僅僅被 我 用針 尖一戳, 金匠花 金 龜幼蟲 就能 迅 速 死亡和 快 速腐爛。 與 被 土 蜂 獵 食後的結 果 相比, 這兩 種 迥 然不同的結 果, 完全是因為所傷及的器官的重要程度不同造成的。我毀掉的是神經中樞,於是我無可挽回地殺死了金龜幼蟲,第二天它就成了一具腐屍;而小土 蜂 先 隻是吞 噬 血、 脂肪 和肉, 這 樣 就 不會馬上 殺死它 的 食物, 所 以食 物直 到最 後 還 是 新 鮮的。 如 果 土 蜂 和 我一樣, 一 開始進食的時候麵對的 就 是一具 真正的屍體,24 小時以後它 就會因腐爛而死。的確,雌蜂為了讓獵物不能動彈,把毒針插進了它的神經中樞。但它的做法和我的迥然不同,打個比方,雌蜂就像一個注射麻 醉 劑 的外科 醫 生, 我卻 像 屠 夫。 一 個是 麻 醉 神經中樞, 一 個是破 壞、 切 割、 拉 扯神經中樞。 毒 針戳 過 的 神經中樞依 然 完 好, 毒液讓蟲子的肌肉再也無法運動。我不知道這是否能說明,它們在麻木狀態中機體還能保持正常運轉,就像火焰熄滅了,但燈芯還留有一份熾熱一樣。我這個 粗暴的家夥,不僅僅吹滅了燈,還拔 掉了燈芯,徹底摧毀了一個生命,就像小土蜂動用嘴巴在金龜幼蟲的神經元裏隨意噬咬一樣。

事實證明,土蜂和其他侵犯者一樣,在以龐然大物為食時,能使獵物在最後一息仍保存著生命的痕跡,這是一種特殊的進食技藝。如果獵物身材矮小,也就不必如此謹慎了。例如,泥蜂捉住雙翅目昆蟲,是從背、肚子、頭還是從胸部開始吃,都是無關緊要的。幼蟲可以隨意找到下嘴的點,還會丟開這一點去嚼第二處,吃吃這兒咬咬那兒,並隨意地吃下去。它這樣反複選擇品嚐,好像是要找到最舒服的地方下嘴。這樣可害慘了雙翅目昆蟲,它們會四處被咬,遍體鱗傷,最後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如果沒有一次吃完,剩下的食物就會很快爛掉。假如土蜂也是這樣毫無秩序地進食,那麼原本可以享受半個月的新鮮食物,就會一下子死去,變成一堆腐臭的垃圾。

這種經過精心設計的進食技術做起來並不容易,至少,隻要幼蟲從它的小徑裏回頭,它就不會再知道怎樣正確地吞噬食物,這一點從實驗中可以得到證明。我要聲明的是,我的那個在 24 小時之後就開始腐爛的實驗對象隻是一個特例,目的隻是為了能清楚地說明問題。小土蜂是不會也不可能到這一步的,但這仍然可以讓我懷疑的是, 它們進食時最初的下嘴點不同, 結果也會不一樣;在獵物內髒 裏的鑽探一定要有固有的秩序,如果不按照這個固有的秩序,也許能成功進食,也許不能。對於這些微妙的問題,我認為是沒人能夠回答的。在科學的盲區,事實勝於雄辯,或許該讓蟲子來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