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充滿艱險的進食(2 / 3)

我們不妨試試看。

一隻發育到 1/3 或者 1/4 的土蜂幼蟲,很不幸地成了這一試驗的對象。為了盡量避免弄疼它,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將它的長頸從獵物的腹腔裏取出來。我耐著性子,用一把毛頭刷反複摩擦,才將它弄出來。

我將金匠花金龜的幼蟲翻了個身,讓它背部朝上,躺在腐殖土層上一個被手指壓成的槽裏,最後在它的背部放上了小土蜂。小土蜂現在處於和剛才一樣的條件裏,不同的是,位於它嘴巴下麵的是獵物的背而不是肚子。

整整一個下午,我都全神貫注地盯著它看。隻見小土蜂用它的頭在這兒湊湊,那兒碰碰,不停地戳著金匠花金龜,但總是找不到一個滿意的地方下嘴,它就這樣浪費掉了一天的時間,卻隻顯得有些躁動不安而已。我在想,它肯定會在饑餓難耐的時候進食。但是,我錯了。

第二天,我發現它變得更加焦急,雖然一直在摸索著,但仍然是“狗咬刺蝟—無處下嘴”。我又試了半天,但還是沒有任何結果。對這個在安靜時就吃個不停的家夥來說,節食一天後它應該胃口大開才對。可是,極度的饑餓感並不能讓小土蜂隨便找個地方吃起來。是牙齒的問題嗎?肯定不是,因為金匠花金龜幼蟲背上的肉和肚子上的一樣軟。另外,隻要它從卵裏孵化出來,它就會有足夠的力氣穿透金龜幼蟲的皮膚,何況今非昔比,它如今已經變得這麼強壯了。因此,不是力量不足,過於固執才是它拒絕隨便從某個地方開始進食的原因。誰知道呢?或許從背上開始咬會傷害背上的血管,從而損傷金匠花金龜幼蟲的心髒。我試圖讓土蜂進攻獵物背部的試驗徹底失敗了。難道小蟲子能意識到,如果胡亂在食糧的背部鑽一個孔,就會導致其腐爛,從而給自己帶來危險嗎?這種想法當然是推測,它們的拒絕隻是一種天性使然,是在一種指令下進行的,而它天生就要服從這一命令。

如果我繼續讓土蜂幼蟲待在它的獵物的背上,它一定會餓死的。

於是我讓一切恢複正常,重新將金匠花金龜幼蟲的肚子朝上,讓小土蜂重新趴在獵物的肚皮上。這個帶有慈善性質的試驗,本可以用先前做過實驗的那些土蜂來做,但為了防止因突然改變的實驗會造成的意外,我決定另選土蜂,於是,我從我的儲存裏又拿出一些土蜂來。又一隻土蜂被打擾了,我故技重施,將它的頭從金匠花金龜幼蟲的內髒裏抽出,不同的是,這次是將它對著金龜幼蟲的腹部。小土蜂驚恐不安地摸索著、猶豫著、尋找著,卻不把頭插進任何一個地方,盡管現在所麵對的是金匠花金龜幼蟲的腹部。它在背上的時候也有過類似的猶豫。誰知道呢?我要囉唆的是,也許在花金龜幼蟲的腹部也會有神經元被傷著,這可能比背上的血管還要致命。經驗不足的土蜂是不會隨意將它的頭插進花金龜幼蟲的腹部的,否則它的生命就會因為隨便咬了一口而毀於一旦。如果它咬到了我用針做解剖刀戳過的那個點的話,那麼它的食物很快就會成為一具腐屍。除了固定蟲卵的那一點,在其他地方所進行的試驗又失敗了。

毫無疑問,雌蜂選擇這一點,是對它們幼蟲成長最有利的一點;可是,我不知道這種選擇的根據是什麼。雌蜂固定了卵的位置,於是要鑽入金龜幼蟲的腹部的位置也 就確定了,可謂是一舉兩得。小土蜂要 咬的 就 是 這個 地方, 並且隻能是 這兒, 而不能是別的地方。

它幾次三番地拒絕咬噬金匠花金龜幼蟲的其他部位,甚至即使餓死也在所不惜,這向我們充分展示了它這種受本能控製的行為規則是多麼嚴謹。

隻要時間足夠,摸索在獵物腹部的雌蜂幼蟲,遲早會發現不遠處的那個大傷口,我如果沒有了等待的耐心,我就用刷子尖引導它的頭靠近那個傷口,於是小土蜂就會發現它曾經鑽過的開口,便伸長頸子,一點一點探進金匠花金龜幼蟲的腹中,直到一切恢複到起初的那種狀態。然而,此後的飼養並不是一帆風順。大多數幼蟲因此會生長得很好,長大了並且織出繭來,而有些金匠花金龜幼蟲會很快變成褐色並且腐爛掉,同時,土蜂也變成褐色,像腐爛的東西那樣腫脹起來,隨後一動不動。它視死如歸,從不嚐試從血膿中抽身。它就地死去,是被那變質的獵物毒死的。

食物突然腐爛後,土蜂也隨之送了命,這其中藏有什麼玄機呢?我隻能有一種解釋。小土蜂被我從金龜子幼蟲的腹中拉出來,肯定受到了驚擾,當它再回到我將它拽出來的傷口旁,就找不到它幾分鍾前要開采的礦脈了,隻得在蟲子內髒裏胡亂地噬咬,這讓它斷送了最後一線生機。它被豐盛的食物毒死,如果它完全遵循進食規則,它一定會長得胖胖的。

我還想看看另一種由於在進食時被打擾而造成的死亡後果。這一次是獵物本身攪亂了小蟲子的行動。雌蜂為小土蜂準備好的金匠花金龜幼蟲是被深度麻痹的。它一動不動,這種平靜讓我感到驚訝,這也構成了這段故事的亮點之一。但我們下結論還為之過早。現在,我用一隻相同的幼蟲代替它,但這隻蟲子沒有被麻痹過。為了防止這個替代品翻身時會把小蟲子壓死,我必須讓大蟲子不動,保持著將它從土層裏取出時的模樣。我還要提防它的腿和上顎,隻要它們稍微碰一下小土蜂,就會使後者立即命歸黃泉。我用一根非常細的金屬線,將大蟲子肚皮朝天地固定在一塊軟木板上。我知道,小土蜂自己是開不了大蟲子的肚皮的,為了給小土蜂提供一個現成的小口子,我在大蟲子的皮膚上,也就是在土蜂固定它的卵的位置劃開一道小小的口子。於是,小蟲子被放在金匠花金龜幼蟲的肚子上,頭貼著帶血的傷口。它們整個兒被放在一個玻璃瓶裏,下麵還鋪著一層腐殖土。

金匠花金龜的幼蟲像被綁在懸崖上的普羅米修斯一樣無法動彈,既不能扭動臀部,也不能用腿和上顎撲抓。它毫無抵抗能力地將身體呈現在要吞噬它內髒的小鷹隼麵前。出於本能,小土蜂沒有經過太多的猶豫,就鑽進了我用刀剖開的傷口裏開始進食,這道傷口對它而言就是我使它離開的那個傷口。最後,它將頸部伸進獵物的肚子裏,過了兩天,一切都似乎順理成章。但後來,我看到金匠花金龜僵硬了,土蜂也被腐爛獵物的肉毒胺毒死了。我看見它先變成褐色,然後就地死去,身體的一半還留在有毒的屍體中。

實驗的結局是很容易解釋的。為了使小土蜂能毫無危險、安安靜靜地進食,我將這隻生龍活虎的金匠花金龜幼蟲捆綁起來,使它無法進行外部運動。但是,我不能控製它內部的運動,這種帶有強迫的靜止和土蜂的咬噬,會刺激它的內髒和肌肉不斷顫動。因為大蟲子的感官依舊存在,疼痛會引起它本能的痙攣反應。小蟲子每咬一口, 它那無法運動的肌肉都會抽搐一下, 受到幹擾的小蟲子就會胡亂地嚼著,最終這樣殺死了那隻僅僅切了一刀的大蟲子。但如果獵物被毒針刺到了,那麼情況就大不一樣了。既沒有外在的掙紮,同樣也沒有內部的顫動,因為小蟲子用上顎咬的時候,獵物已經沒有感覺了。無人驚擾的小土蜂每口都不會有偏差,那種聰明的進食方法也得到了正確的運用。

這些結果讓我覺得異常有趣,以至啟發我在研究中想出了更新穎的招數。以前的研究結果告訴我,挖掘蟲對於獵物的特性並不很在意,因為雌蜂總是用同一種方式給它們喂食,我甚至拿來許多種與正常獵物差異很大的食物喂它們。我在後麵將再次提及這些內容,希望從中能得出一些規律。讓我們沿著這種思維,看看土蜂在食用非它本來的食物時會是什麼後果。

院子裏的土堆猶如一個采之不竭的礦藏,我在裏麵找出差不多已發育到了成蟲的 1/3 的兩隻葡萄根蛀犀金龜的幼蟲,這樣的大小與金匠花金龜的幼蟲不差上下,和土蜂的體積相比也不會相差太多。其中一隻神經中樞被我注射了氨氣而呈麻醉狀態,並在它的肚子上小心翼翼地切開了一道小口子,然後就把土蜂放在上麵。帶血的小口子對土蜂很有誘惑力,可以誘它進入。於是,它毫不猶豫地將半個身子紮進了獵物豐滿的腹腔內,食物好像很合它的口味。這一次一切都很順利。難道是後天的飼養成功了?不,完全不是這樣。到了第三天,蛀犀金龜開始腐爛,土蜂也死了。問題變得很複雜了,這次的失敗應該歸咎於誰呢?是我還是蟲子?是因為我魯莽地注射了氨氣,還是因為蟲子對一個與往常不同的食物的吃法不夠了解,過早地開始進食一塊還不該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