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充滿艱險的進食(3 / 3)

我帶著這些疑惑又從頭開始研究。這一次我不幹預試驗,這就可以避免因粗心而導致失敗。和先前做過的那個金匠花金龜的實驗一樣,我把蛀犀金龜的幼蟲也固定在軟木板上。我像平常一樣在獵物的肚子上開了一道口子,用這道帶血的口子來引誘小蟲子,方便它進入。但結果仍然是失敗的。在很短的時間裏,蛀犀金龜就變成了一具腐臭的屍體,小土蜂也毒死在它的身上。失敗像是注定的,這些獵物除了是小土蜂不熟悉的以外,還是沒有被麻醉過的。

再從頭來吧,這一次是一隻被麻醉過的獵物,但手術並不是我做的,而是一位十分有經驗的麻醉師做的,肯定不會出現任何意外。因為就在前一天,在一個沙土坡底隱蔽的地方,我發現了 3 窩朗格多克飛蝗泥蜂的幼蟲,每隻蜂巢都有距螽,還有剛剛產下的卵。距螽就是我找的獵物,它肥胖豐滿,而且大小對土蜂也適宜,此外,更重要的是,它是被超級麻醉大師按照技藝標準麻醉過的。我希望自己好運,能夠如願以償。

和往常一樣,我把 3 隻距螽放在一個瓶子裏,並且鋪上一層土,我取走飛蝗泥蜂的卵,在它們每個獵物的腹部都輕輕切開一道口子,然後在上麵各放一隻小土蜂,這樣的試驗我已是輕車熟路。一直過了三四天,小土蜂們不停地並且沒有任何不良反應地享用著這個對它們來說十分新鮮的獵物。我從其消化道的變化可以看出進食是按規律進行的,這與它們食用金匠花金龜幼蟲沒多大區別。食譜上出現了大變化,食欲卻沒有任何損壞。但是,好景不長,到了第四天,3 隻距螽陸續變幹枯了,土蜂也漸漸死去。

這樣的結局很有說服力。飛蝗泥蜂孵出來的幼蟲就會以距螽為食,這樣的試驗就算做 100 次,出現的也會是一幕幕讓我不可思議的場景。

一隻昆蟲在將近兩個星期裏會一塊一塊地被吞噬、被掏空,然後消瘦、衰弱下來,最終幹枯死去,但到最後關頭還一直保持著具有生命力的新鮮。如今,土蜂的幼蟲代替了與它差不多大小的飛蝗泥蜂的幼蟲,菜還是那道菜,但客卻不是原來的客,原本新鮮衛生的食物很快就會變質。在飛蝗泥蜂嘴下能長久保持潔淨的食物,到了土蜂的嘴裏就變成了有毒的膿血。

也許獵物直到最後還保持新鮮的原因是這樣的:膜翅目昆蟲在使獵物麻醉的那一針毒液中含有某種特殊的防腐性能。那 3 隻距螽已經被飛蝗泥蜂麻醉了,但既然它們能在飛蝗泥蜂幼蟲的上額下保持新鮮,為什麼到了土蜂幼蟲的嘴下很快就腐爛了呢?所以防腐的假設顯然不成立,按照常理,在飛蝗泥蜂幼蟲嘴下能保持新鮮的防腐液,不該到土蜂幼蟲嘴下就不起作用了,防腐液的特性是不會隨著進食者牙齒的不同而有所改變的。

聰明的讀者們,你們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嗎?為什麼在飛蝗泥蜂幼蟲嘴下能保持長久新鮮的距螽到了土蜂幼蟲嘴裏就很快腐爛了呢?我隻能找出一個原因,我認為除此之外,恐怕不會再有其他原因了。

這兩種幼蟲的進食方式都是由獵物決定的。飛蝗泥蜂的幼蟲在食用距螽的時候,它運用的是進食距螽的藝術,知道怎樣食用距螽才能讓它保持長久的新鮮。在它吃花金龜的時候,原有的進食技巧就不管用了,生理上的差異讓它失去能保鮮的進食技術,於是,它麵前的食物很快成為一堆臭肉。同樣的道理,土蜂的幼蟲隻知道如何進食花金龜,對進食距螽的藝術卻一無所知,盡管它也喜歡吃距螽,但它的大嘴不知道如何吞噬這道大餐,因此隻要進入獵物的體內,它就會隨意噬咬,以致很快殺死了距螽。秘密就在這兒!

關於這個問題,我還會在下麵重新做一些敘述。我發現,用飛蝗泥蜂麻痹過的距螽來喂食土蜂,盡管吃的東西不同,但隻要食物還保持新鮮,土蜂就能保持很好的狀態。隻是當距螽幹枯的時候,它們也會顯現出病態;等獵物腐爛的時候,它們也會隨之死亡。它們死亡的原因不是因為吃了不同的菜肴,而是動物在腐爛時產生了可怕的毒物肉毒胺,它們就是被它毒死的。因此,盡管我的 3 個實驗都以失敗告終,但卻讓我堅信一點:如果距螽沒有腐爛,這種異化飼養就會取得完全的成功。也就是說,如果土蜂像飛蝗泥蜂那樣懂得進食距螽的技巧,它就能夠以距螽為食。這是多麼微妙而危險的飲食技藝啊,這些食肉的小蟲子,一個整塊的食物,它們要吃上半個月,但還要保證到最後一刻才殺死它!那些令人仰視的生理學,它可以準確無誤地描繪出這種連續進食的方法嗎?小小的蟲子是怎麼學會了我們都無法知曉的東西的?

按照達爾文的理論,這種天生即有的習慣來自於本能。

在對這個觀點下定論之前,不妨先弄一隻膜翅目昆蟲來,它的第一代不具備那種能夠避免食物腐爛的進食技藝,現在讓我們用一隻金匠花金龜或者其他能保存很長時間的大獵物來喂養它的下一代吧。沒有習慣,更沒有遺傳,它的幼蟲隨意 地咬著食物。它是一隻不會珍惜食物的餓 ,它冒著風險在獵物身上胡亂撕咬,而我們剛才也看 到了不經控製的嘴巴 在亂咬 之後帶 來的致命後果。 它 死了,我剛剛用最準確的方式得到了證明。它死了,是被它殺死了的或者腐爛了的獵物毒死的。

為了順利地成長,對於膜翅目昆蟲來說,就算是新手,也必須知道挖掘大蟲子內髒時的禁忌和許可,盡管那是個難解的秘密,但它必須完全領會,不能隻知道個大概,因為隻要亂吃一口,它就會走向死亡。我實驗中的土蜂是個進食大體獵物的行家,它們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就從事著切割的技藝。然而,當我想用被飛蝗泥蜂麻醉過的距螽喂養它們的時候,卻都一個個死於腐爛的食糧。它們在進攻金匠花金龜方麵受過嚴格的訓練,但麵對新的獵物時,卻完全不知如何下口才能有節製地進食。

它們所掌握的進食技藝還不夠全麵,它們隻知道該吃新鮮的肉,但不知道辨別食物有沒有毒。我們可以追溯到源頭,幼蟲第一次咬一個豐滿的獵物時是什麼樣的呢?不懂進食的技藝就會死去,這是必然的,除非有人認為古代的幼蟲能吃那些可怕的肉毒胺而不死,但如今,這些肉毒胺卻能使它們的後代很快斃命。

大概沒有幾個人會相信昔日的食物如今卻變成了毒藥。如果說古代幼蟲吃的食物是新鮮的而不是腐爛的肉,這樣人們也更不能相信,一個偶然的機會能避開陷阱,在食物身上進食取得成功;對於這樣複雜的進食技藝,偶然成功幾乎是不可能有的。所以,從有幼蟲的那一天起,進食就應當有嚴格的方法,它符合所吃食物生理機製的嚴格要求,膜翅目昆蟲才得以繁衍至今;如果進食沒有確定的規則,膜翅目昆蟲就不會繁衍至今。第一種情況,是天生的本能起了作用,第二種情況則符合後天習慣的道理。

的確是一個意想不到的收獲!我們假設它一開始就是一種奇特的生物,那麼我們就要接受它的後代也是奇特的。有因就有果!小雪球慢慢地滾成了一個大雪堆,這必須做到起點不能為零。要想得到一個雪堆就必須先有雪球,無論那個雪球有多小。然而,對於後天的習慣,我推斷出了各種可能性,可是得到的每個答案都站不住腳。如果昆蟲完全不清楚它該怎麼做,僅僅靠後天摸索的話,它就會死去,這是毫無疑問的。沒有最初的雪球,雪堆也堆不成。如果它後天什麼都不用學,對該知道的一切都本能地了如指掌,那它就會很興旺地繁衍下去,子孫滿堂。這就是天生的本能,本能就是那種不用學也不會忘的東西,是不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改變的。

我向來不會提出那些空洞的理論,把事情弄明白就行了。我不會大而化之地論證,或者再配上一些模棱兩可的假設。我隻通過觀察和實驗讓事實說話。這些事實,我們都了然於胸了。本能究竟是天生的能力還是後天的積習,現在我們自己能斷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