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沒有基礎時,最容易犯這樣錯誤的是孩子。對他們來說,不論是大還是小,長羽毛的就是鳥,爬行的就是蛇。對世界缺乏認知,他們就做最高級的普遍化,因為他們沒有能力看到多彩的世界,所以把事物簡單化了。隨後,他們會知道麻雀並非灰雀,朱頂雀並不是翠雀,隨著他們的觀察能力的提高,他們會一天一天地個性化。他們最先看到的隻是相似,現在他們看到了相異,但是,他們總無法避免一些不合適的歸類。
長大成人後,我的那個園丁在動物學上犯的錯誤,常會在他們身上出現,這是十有八九會發生的事。法維埃原是個目不識丁的老兵,現在是我的園丁。太難為他了,生活中數數比閱讀更重要,但他數數都隻是數個大概。在隨我周遊四方後,他思路開闊了,見識也廣了,因此當我們談到動物時,他會發表一些奇談怪論。在他看來,蝙蝠是一種長翅膀的老鼠;杜鵑是一種呆頭呆腦的鷹;蝸牛上了年紀失去了殼後就變成了鼻涕蟲;他還會把夜鷹看成一種喜歡喝奶的老蛤蟆,披上羽毛是為了到羊圈喝羊奶。法維埃是一個隨心所欲、信馬由韁的變形論者,他會胡亂地給動物聯姻。他相信自己對一切的判斷:這個來源於那個。
如果你問他為什麼?他會說:你看看它們多像啊。
當我們聽到他說我們的男祖先會被雌猴的體形所吸引,我們能指責他的大不敬嗎?當有人慎重地對我們說,科學已經充分證明,人是從一種冥頑不化的獼猴變來的,我們可以拋棄他關於夜鷹是披上羽毛的老蛤蟆的變形論嗎?在這兩種進化中,法維埃的說法似乎更讓我接受。
大作曲家費利西安 · 戴維的兄弟是個畫家,我們是好朋友。一天,在談及人體結構時,他對我說:“是的,我的朋友,人具有豬的內部器官以及猴子的外表。”在這個忌諱稱猴的時代,我把這句俏皮話送給那些希望人從野豬變過來的人。在戴維的眼裏,內部器官的相似決定親緣關係,人具有豬的內部器官—人是由豬變來的。
創造祖先的人看的隻是器官的相似,不會考慮到才能上的區別。
他們隻要參照骨骼、皮毛、翅脈、觸角,就可以利用想象繪製出我們體係中所要求的係譜樹。因為簡單地講,動物都是通過一根消化管形成的。一部機器的優劣不在於它有什麼樣的齒輪,而在於其成品的性質。客棧裏馬車夫手裏的烤肉叉和布雷蓋馬表用的齒輪工作原理幾乎是一樣的,那我們就認為這兩種機械有聯姻關係嗎?我們會將一個在爐膛前翻動羊腿的,另一個以秒計算時間的東西混淆嗎?
同樣,動物能力的相同比器官相似更有說服力,特別是精神上的能力,這是最高級的特征。眾所周知,猩猩與人類在結構上有著驚人的相似,但比較一下彼此的能力,差別是多麼巨大呀!我們沒有必要提到帕斯卡爾口中脆弱的蘆葦人,蘆葦人隻是因為脆弱才被壓倒,但他還是高於壓倒他的世界。我們可以看到,人為自己製造了工具,工具可以使人的力量和靈敏度增長百倍;人也懂得如何取火,而使用火是人類進步的標誌。運用工具和使用火的能力,雖然很簡單,但要比脊椎骨和臼齒數目更能成為人類的特征。
進化論者對我們說,人一開始隻是用四條腿走路的弱小野獸,後來有兩條後腿褪去體毛並直立起來,他們還滿懷得意地向我們演示濃密的體毛消失的過程。也許重要的不是來闡述哪些毛失去了、哪些毛留下來了,而要說明最初的人是如何獲得工具和火的。能力獲得的過程比毛的褪去過程更有研究意義,而所以忽視它是因為人們很難弄明白能力獲得的過程。看一看進化論者是如何詭辯的,當它牽強地把本能拉進他的模式中時,他就變得前言不搭後語了。他們可以隨意推斷體毛的顏色、尾巴的長短、耳朵是低垂的還是直立的……進化論者心裏清楚,這就是他的致命弱點。本能背離了他,並使他的理論大廈徹底垮塌。
土蜂給了我們不錯的啟示,這個問題或多或少地牽涉人類的起源。
根據達爾文的理論,土蜂祖先在曆經一次次的試驗後,才把花金龜的幼蟲當做自己的食物。這個想象出的祖先會隨環境變化而變化,並分成許多支,其中一支挖掘著腐殖土,在生活在土堆中的眾多昆蟲中選擇了金匠花金龜作為食物,因此有了雙帶土蜂;而另一支也挖掘土堆,但是選擇了蛀犀金龜作為食物,因此有了花園土蜂;而第三支在沙土上生活時,發現了鰓角金龜,因此有了沙地土蜂。除了這三支,毫無疑問還要外加其他支流才能形成整個土蜂的類群。各類群的習性在我看來大體類似,這裏不再贅述。
從一個共同的祖先,進化出至少三種我熟悉的物種。從單個的祖先到演化成不同種類的蜂群,需要克服種種困難,其中每一個困難都關係到進化的全局,如果其他困難得不到解決,克服其中的一個也是無濟於事的。這樣,難度就越來越大,為了成功,需要滿足很多條件,實現每個條件的機會幾乎都為零,如果隻從數學上的概率來看,要整個實現是不可能的。
首先,花金龜的幼蟲在昆蟲界是非常特殊的、有限的,古代土蜂麵對無數個昆蟲的種類,隻有花金龜的幼蟲是它的正選,錯選是無數個,這需要怎樣的運氣才能取得這種獵物呀!它又為什麼單單選擇那些神經係統集中、易受傷的幼蟲做食物呢?
讓我們繼續研究下去吧。金龜子的幼蟲第一次遭遇攻擊時肯定會反抗,並以自己的方式防衛,全身蜷縮起來,隻留下一處螫針蜇過無關痛癢的地方。因此,土蜂新手一定要選準那個唯一的地方插入它那帶毒的武器,而這地方還非常隱蔽。稍有差錯,它就會遭受滅頂之災,龐大的獵物在被毒針激怒之後,必然要將它碎屍萬段。即使它能死裏逃生,但必需的食糧沒有了,它至少不會再按計劃繁衍後代。金龜子的幼蟲是土蜂家族的救星,所以第一次出擊就要蜇中它的腦神經,盡管它的腦神經隻有 0.5 毫米長。如果沒有什麼指引它,這樣的手術該需要多好的運氣才能成功啊!在獵物體表無數個這樣的點中,一下子就選擇對,那是多麼難呀!
我們再進一步說。即使針戳到了一個致命的位置,使金龜子幼蟲麻醉而不能動彈了,那該在什麼地方產卵呢?前麵、後麵、側麵、背部還是腹部?不同的選擇結果也大不一樣,土蜂幼蟲要在卵固定的那一點穿透食物的皮膚,入口一旦打開,它就會義無反顧地深入進去。如果進攻點選錯了,幼蟲可能會刺傷獵物的主要器官而吃不到新鮮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