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變換食譜(2 / 3)

讓我再舉一個更鮮明的例子。鐵色節腹泥蜂以象蟲為食。一般情況下,暗灰色的葉象、根瘤象和樹脂般褐色的耳象是它儲藏間裏的收藏品。但是,我有時會在泥蜂的家裏挖到對比鮮明的具有耀眼金屬光芒的卷葉象。它們喜歡把葡萄樹葉卷成煙卷的形狀,主要有天藍色和金銅色兩種顏色,兩種顏色都極其鮮明,那麼,節腹泥蜂如何認出這兩種散發著珠光寶氣的家夥和普通的葉象是近親呢?它遇上這樣的情況也很可能會捉摸不定,上輩遺留下來的隻是一些不確定的因素,因為卷葉象似乎也不是它的家常便飯。在我無數次的挖掘中,也隻有在很少的情況下才發現它的食物是卷葉象。也許,它第一次路過一個葡萄園時,看見一片葡萄葉子上閃著一種象甲的光芒,它是新的、奇特的、別具一格的,這對節腹泥蜂來說不是每天擺在餐桌上的飯菜,不是家族古老的習慣。但是,這個在葡萄葉上閃光的奇特家夥也被搬進了儲藏室,光彩奪目的卷葉象放在了灰色的葉象旁邊。不,顏色也不能決定選擇。

形狀的因素也會排除在外。沙地節腹泥蜂把凡是中等大小的象甲科昆蟲都當做捕獵對象。如果把我儲藏間裏的所有食物列出一份菜單,那麼讀者要具有很大的耐心才能讀下去。現在我隻說最近在村子附近做研究時發現的兩種。在附近小山上的綠油油的橡樹枝頭上,節腹泥蜂捕捉到了柔毛短喙象和歐洲櫟象。柔毛短喙象和歐洲櫟象在形狀上有什麼共同點呢?我並不是指分類學家在放大鏡下觀察到的細小結構,也不是像拉特雷依為了建立一種生物分類學而采用的一些精細特征,我讓沒有接受訓練的和不懂科學的人來看看象蟲的整體體貌,尤其是目光敏銳的小孩子。

如果這樣看,短喙象和歐洲櫟象有共同之處嗎?所有的觀察者包括城裏人、農村人、小孩和節腹泥蜂都異口同聲:它們是完全不同的。

短喙象幾乎呈圓柱形身體,上麵還散布著鼠毛一樣灰暗的點,頭有一個吻端和一張粗大分界明顯的嘴 ;歐洲櫟象單薄的形體、呈橢圓形或心形,紅褐色,頭上有一個彎彎的像鬢毛一般纖細、跟身體一般長的喙,像一個長煙鬥樣。

誰給這兩種差異巨大的昆蟲取了相同的名字?除了專門研究它的人,誰都不會。然而,目光敏銳的節腹泥蜂能一眼看出這兩種都是象蟲,都是神經係統集中的獵物,並且給它做麻醉手術。在以粗喙昆蟲為豐盛的獵物之後,它現在突然遇上了長著奇怪喙管的家夥,它會吃慣了第一種而拒絕第二種嗎?不會的,它從第一眼就認出這是它的菜。

已經儲存了幾隻短喙象後會用歐洲櫟象作為補充。如果這兩種都難找到並且家離麻櫟很遠,節腹泥蜂就會攻擊象甲科昆蟲,不論屬、種、形狀和顏色如何不同,比如根瘤象、尺蠖、耳象等都是其收藏品。我傷透了腦筋在苦思冥想它是憑借什麼能在同一個類群範圍內認清這麼多的獵物,尤其是叼著大煙鬥的相貌奇特的歐洲櫟象。我想從進化論、遺傳論以及其他理論中找到這個我無法解答的問題的答案。用誘鳥笛捕鳥的獵人捕捉紅喉雀、朱頂雀和燕雀給兒子做美味的烤肉串,我們就輕易得到結論,這種通過吃的方式使孩子從烤肉串了解鳥的種類,那麼當孩子自己捕獵的時候就不會混淆?一代一代地用烤小鳥的方法,會不會練就一位本領出色的捕鳥者呢?節腹泥蜂以象蟲為食,它的上輩也嚴格按照這個飲食習慣。如果你從這裏找到膜翅目昆蟲是識別象蟲科高手的原因,為什麼不承認捕鳥者也能通過烤肉串傳授識鳥的技藝呢?

我不再考慮這些沒有頭緒的問題,而是開始從另一方麵討論食物的問題。每種捕食性膜翅目昆蟲的獵物都在一個有限的類別範圍內。

它有自己喜歡的食物,除了自己喜歡的,其他的對它來說都是不放心的。不安全的。實驗者略施小小的詭計騙它放棄食物,然後再還給它另一種食物,昆蟲在丟了食物後很快發現得到了一種新食物,但是它在感到吃驚的同時卻不會上實驗者的圈套。是它的東西它會毫不猶豫地接受,不是它的東西它連碰都不會碰一下。那麼,這種對從未出現在家庭餐桌上的菜肴的強烈反感是從何而來的呢?這可以通過實驗得到答案。我隻有從昆蟲身上獲得幫助,因為它從來都不會欺騙人。

我唯一能想到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吃葷的幼蟲有它自己獨特的口味,或者說,它的口味是有排他性的。它能吃某一種食物,但是卻不吃另一種食物,因而母親們必須依照它的喜好來選擇喂養的食物,每種昆蟲的這種喜好都是固定不變的。這家幼蟲吃的是虻,那家吃的是象蟲,另外一家吃的是蟋蟀、蝗蟲和修女螳螂。每一種不同食物對於相應的幼蟲來說是很好的美味,但對於還沒有對這種食物形成習慣的幼蟲來說,也許有百害而無一利。喜歡蝗蟲的幼蟲認為蝶蛾幼蟲是難以下咽的食物,以蝶蛾幼蟲為食的幼蟲則把蝗蟲看做是令人搗胃口的飯菜。

然而,從味道和營養上來看,我簡直不能辨別蟋蟀的肉和距螽的肉到底有什麼不同。盡管如此,以這兩種食物為食的飛蝗泥蜂也有自己不可更改的飲食習慣。每種昆蟲都持之以恒地堅守自己的家常菜譜,而對別的菜肴不屑一顧,固定的口味是不容商量的。

此外,衛生狀況可能也是決定的因素之一。蛛蜂的美食是蜘蛛,然而對於吃虻的泥蜂來說,蜘蛛就是有毒物質或是不清潔的食物 ;砂泥蜂吃起多汁的幼蟲時津津有味,但對吃幹蝗蟲的飛蝗泥蜂就會倒胃口。母親對這種食物的喜愛,對那種食物的討厭,原因可能取決於自己孩子的嘴巴,它根據孩子的口味烹飪出合適的美食來。

吃素食的幼蟲在什麼情況下都不會改變它的口味,這更堅定了吃葷的幼蟲在飲食上的排他性。盡管饑腸轆轆,吃大戟類的天蛾幼蟲對著新鮮脆嫩的甘藍葉一點兒也不會有胃口,寧可活活被餓死,因為它是甘藍葉菜青蟲的專利。它的胃已經吃慣了麻辣味重的飯菜,對於含硫豐富的十字花科植物覺得索然寡味,難以下咽。菜青蟲對大戟類則會敬而遠之,否則就會因不慎誤食而有性命之憂。齧蟲的幼蟲隻吃茄科類的土豆,凡是不含茄堿的食物對它來說都是有害的東西。這並不表示吃含生物堿和毒素食物的幼蟲一定隻吃自己的食物,也不表示其他飲食清淡的幼蟲固守自己的飲食習慣。因此,每一種昆蟲都有特定的植物或植物類群,除了這些食物,它們拒絕其他一切美食。

記得有一次,一場始料未及的春寒突然來襲,桑樹最早萌發的葉芽一夜就被全部凍僵了。第二天,我家附近的蠶農們個個心急如焚 :

蠶寶寶已經孵化出來,但是突然沒有了桑葉,要等到太陽出來融化凍僵的桑葉,然而,這些饑不可耐的新生兒怎麼才能忍受沒食物可吃的這幾天呢?人們知道我經常穿山越嶺采集藥材,還給我起了一個“草藥商”的美名。我用琉璃翠配製出了治百日咳的糖漿,用虞美人的花調配明目的仙丹,我還從山茶葉中提取精華蒸餾出洋甘菊茶。總之,我因配製植物藥品獲得了一個好名聲,也算是一件功德吧。

因此,四處的主婦們哭著找到我,向我敘述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在桑樹重新發芽前,為蠶兒找什麼替代食物呢?這的確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值得憐憫和同情。有位主婦靠用養蠶將來為女兒換取作為嫁妝的布料,另一位主婦想靠養蠶買一頭豬,到了明年冬天就能養得膘肥體壯。所有的主婦都心疼藏得很深的錢,錢放在一隻單隻襪子裏,藏在櫃子的深處,可以讓生活過得不那麼拮據。她們心裏充滿了惱怒,在我跟前掀開一半布滿蠶兒的法蘭絨布說道 :“瞧,先生,我們沒有桑葉喂養它們!該怎麼辦啊!”

可憐的蠶婦們!在所有的人當中,你們從事著多麼辛苦的工作,你們的職業令人尊敬可又存在不確定因素!你們不辭勞苦地養蠶,在快要有成果的時候,一場突如其來的寒潮在短短的幾個小時內,就讓你們所有的希望化成泡影。然而,麵對這些可憐的蠶婦們的遭遇,我卻束手無策,隻好以植物學為參考,做了一些嚐試。植物學表明:榆樹、樸樹、蕁麻、牆草這些鄰科的植物可以替代桑樹。這些切得細細的新鮮脆嫩的葉子,放在蠶兒跟前,每個人都憑著靈感進行著實驗。可是,一切都是白費心機,新生的蠶寶寶一個個寧願活活餓死,一個也不例外。而我的名聲在這次失敗中給人們留下了陰影,可是,是我弄錯了嗎?當然不是,這全是蠶兒自己的緣故,它太固執地專一於它的桑葉了。

我開始嚐試用一種特別的食物來喂養食肉類幼蟲,我幾乎確信這個嚐試同樣會遭到失敗。因為有了前車之鑒,我在不抱多大希望的前提下,做了我認為注定會失敗的實驗。工作忙碌的季節快要過去了,隻剩下泥蜂還在附近山丘的沙地上孤獨地飛來飛去,還能給我提供一些實驗的題材,使得我的研究不至於延後。跗節泥蜂給我提供了我想要的幼蟲,盡管它們還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補充營養,但它們已經發育得很好了,能承受住搬遷的折騰了。

這些剛剛搬遷出來的幼蟲由於表皮嬌嫩,需要得到無微不至的照料,同時也需要原封不動地把食物搬了出來,這些食物是母親不久前捕獲回來的幾種雙翅目昆蟲,卵蜂虻就在其中。在一個舊的沙丁魚罐頭盒裏麵鋪著一層柔軟的細沙,並用紙隔成了幾個房間,然後我在一個單間裏安置一隻幼蟲。我的目的是,把這些以蠅蟲為食的幼蟲培養成吃蚱蜢的食客,於是就用飛蝗泥蜂或者步甲蜂吃的食物來替換泥蜂的蠅蟲。我沒有興趣為它們特意跑到很遠的地方捕獲獵物,便在家門口進行搜尋。一隻帶著鐮刀狀短刀的鐮刀樹螽,正在一株矮牽牛的花冠上肆無忌憚地啃噬,讓它戴罪立功的機會到了。我在矮牽牛的花冠中挑選了身長 1~2 厘米之間的小樹螽,為了不讓它活動,我殘忍地把它的頭給碾碎了。然後,我就把沒了頭的小樹螽送給了泥蜂幼蟲,代替它們原有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