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變換食譜(3 / 3)

如果讀者和我一樣,有充足的理由確信實驗一定失敗,那麼,他現在將會跟我一樣感到不可思議。鐵樹真的開出了花,荒謬成了真實,預見與真相截然不同。從第一隻泥蜂誕生到現在,泥蜂是第一次品嚐這道小樹螽的美食,它居然不假思索地吃掉了、消化了。請瀏覽一下我對一位泥蜂幼蟲做的詳細記錄,其他幼蟲也隻是在一些小細節上略有差別而已。

1883 年 8 月 2 日,泥蜂幼蟲和搬遷時相同,大約隻發育了一半。

在它身旁堆放著一些食物殘渣,主要是一半半透明、一半熏黑的卵蜂虻翅膀。喂養的食物應該是每天補充更新的,我把一隻小的鐮刀樹螽放在了泥蜂幼蟲麵前,幼蟲一點也沒有顧慮地飽餐了一頓。幼蟲似乎毫不在意食物的口味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它用大顎一口接一口地啃著豐富的肉塊,直到徹底消滅幹淨。到了晚上的時候,樹螽已經被掏空了,於是,我又重新放了一隻長 2 厘米的新樹螽。

8 月 3 日,我發現我放的食物不見了,隻剩下一層沒有被肢解的幹枯的外殼,樹螽腹部裂開了一道大口子,裏麵的東西被一掃而光,真正以螽斯為食的昆蟲做得也不過如此。我用兩隻螽斯若蟲換走了這具空殼,一開始的時候,幼蟲沒有吃它們,因為它已經在昨天飽餐了一頓豐盛的美食。可是過了中午,它開始吃一隻小螽斯了。

8 月 4 日,盡管前一天還有剩飯菜,我更換了食物。每天我都更換新鮮的食物,防止變質的食物影響幼蟲的食欲。我給它提供的食物不是那些經過麻醉手術後一動不動的犧牲品,而是被突然碾碎了頭的死屍體。由於溫度很高,食物會很快變質,因而我必須給它們頻繁更新食物。我準備了兩份食物,其中一份很快被消滅。幼蟲的胃口還和以前一樣好,吃得香甜無比。

8 月 5 日,幼蟲原先的好食欲下降了。我給它提供食物時太慷慨了,應當在每餐豐盛之後讓它稍微忍饑挨餓一會兒。幼蟲母親必然懂得節省的道理。如果每個成員都像我這樣喂養,讓它們撐破肚皮,可母親就沒辦法弄到這麼多的食物。因此從健康上考慮,今天讓它停食一天。

8 月 6 日,我再次給它們提供了鐮刀樹螽。幼蟲消滅了一隻後,又開始吃另一隻。

8 月 7 日,今天的食物它隨便吃了幾口後就拋開了。幼蟲似乎很心不在焉,它用尖尖的嘴敲了敲房間的隔板。這種現象暗示建造蛹房的時間到了。

8 月 8 日,幼蟲在昨天晚上編織好了絲帶,它現在正把一些沙粒嵌進去。隨著時間的流逝,接下來到了變態的發育期。吃了自家不認識的樹螽後,幼蟲一切正常,它和它吃正常食物的同類一樣,一步步完成整個變態發育的過程。

我用小螳螂為替代品也取得了理想的實驗效果 :有一隻實驗的幼蟲甚至讓我相信,它喜歡上了新口味,而拋棄了傳統菜肴。它一天的食物就是兩隻尾蛆蠅和一隻修女螳螂。幼蟲開始就對尾蛆蠅不感興趣,它在嚐了一下螳螂後,感覺口味非常好,甚至完全丟棄了尾蛆蠅。它是在多汁可口的螳螂肉的誘惑下,喜歡上了這道佳肴了嗎?我不能肯定這一論斷。泥蜂並不是一直迷戀著雙翅目昆蟲,它會有吃膩的時候,從而轉到新的菜肴上。

預想中的失敗反而獲得現實上極大的成功,這是否是最有力的證據?我們除了依靠實驗求證外,還能指望什麼?看著這麼牢固有支撐力的預想被瞬間打破,如果沒有事實做後盾,我連一加一等於二都不敢確定。我下麵的觀點雖然缺乏事實,但卻非常符合事實的可能性。就像我事後總能發出一些論述來支持一開始不想承認的觀點,現在把我想表述的論述如下 :

植物是一個大工廠,組成生命最基本的單元是有機物,這些有機物是在無機環境下生長的。有些物質在整個植物體係內都是沒有區別的,但其他更多的物質各自獨立的特性,好像是專門的實驗室裏造出來的。每個類型每個物種都有它特有的物質成分,有的分泌香精,有的生產生物堿,有的含澱粉、脂肪體、樹脂、糖和酸。這些具有不同成分的物質產生出特殊的能量,並不是每個素食動物都能夠承受所有的物質。因此,消化烏頭、秋水仙、毒芹和天仙子需要特定功能的胃,沒有特製的胃,就不能食用這些物質。另外,能夠吃含毒素的動物,也隻能食用動物體內含有的那種毒素。土豆的茄堿對齧蟲的幼蟲沒有妨礙,但大戟類的毒素就會毒死它,而大戟類植物隻能被大戟天蛾安全地食用。食素幼蟲的食性必須是專一的,因為植物的特性在不同類別之間具有天壤之別。

植物產品豐富多樣,而作為消費者的動物,它們不是生產者,產品卻有著相同的一致性。鴕鳥蛋和燕雀卵的蛋白,母牛、雌驢乳汁中的酪蛋白,狼、綿羊、田鼠、青蛙和蚯蚓的肌肉,始終是蛋白、酪蛋白和纖維蛋白,即使沒被吃過,也是無害的。這裏沒有可怕的有毒物質,沒有有害成分,沒有專門為食客準備的能致死的生物堿,因此可食性動物就可以選擇好幾種食物。人沒什麼東西不可以吃,人們喝來自遙遠北極的海豹的血做成的美味湯,食用柳樹葉包裹鯨脂塊的蔬菜 ;阿拉伯人把曬幹的蝗蟲當成了美味,中國人把油炸的蠶看做珍饈。如果不是實際情況的限製,克服習慣上養成的厭惡,人有什麼不能吃呢?獵物具有相同的營養成分,食肉的幼蟲因此必須適應任何獵物,特別要適應那些與習慣相近的新獵物。如果我要從零做起,就會這樣一步步去推理,這種推理隻是一個大概,但是,就像我所有的論證都抵不過一個事實一樣,最終是不是要實驗來證明?

這就是我第二年研究的範圍更廣、對象更多的內容。對新論斷的實驗和整個飼育過程的記錄,我不想全部敘述出來,因為記錄裏盡是當天的失敗和第二天總結經驗後的成功。全盤托出未免枯燥乏味,我隻需用三言兩語說出實驗結果和精細的食物條件就可以了。

首先,千萬不要試圖把卵從最初的獵物身上轉移到新獵物上。因為卵的頭端是與獵物緊緊貼在一起的,稍微挪動就會損傷它。因此,我任憑幼蟲孵化,有足夠的體質不損傷地遷移。此外,我挖掘時最常遇到的是幼蟲形態,我選擇發育到正常體態 25%~50% 的幼蟲進行飼育。剩下的要麼太小容易弄死,要麼太成熟,飼養的時間會很短。

其次,不能一下放許多隻獵物,最好一隻獵物就可以滿足它整個生長所需的營養。我還需要強調一點,如果隻食用一隻獵物,則不僅在選擇上要精挑細選,而且還要維持半個月的新鮮,獵物必須在它快要被吃完的時候死去。因為死屍是保存不下來的,當獵物沒有生命時,就隻剩一張表皮了。吃單一大獵物的幼蟲必須有一種特殊的進食方法,並且存在著風險,稍有差池就有生命危險。如果幼蟲迫不及待地提前享用,食物就會腐爛變質,進而毒死它。幼蟲啃錯了地方,就不會再吃到原汁原味的美食了,獵物也會因腐爛而死。如果給它不符合常規吃法的獵物又會發生什麼呢?它不知道采用什麼吃法,於是就把獵物殺死了,一兩天內就腐爛了。我沒有辦法用蛀犀金龜的幼蟲飼育雙帶土蜂,我用繩索綁住金龜子的幼蟲和被完全麻醉的距螽來喂養土蜂,它熱情地歡迎了這兩種新的菜肴,但一兩天之內美食就壞掉了,土蜂因食物中毒而死。保持距螽新鮮的方法是飛蝗泥蜂的看家本領,但土蜂卻毫不知情,對它而言,這一道美味就意味著一盤毒藥。

就這樣,我用一個大盤菜替換正常配菜的其他實驗,也都慘遭失敗。在我的記錄中,非常僥幸艱難地成功了一次,並且再沒有出現類似的情況。我成功地用一隻黑蟋蟀成蟲喂食毛刺砂泥蜂的幼蟲,它圓滿地食用了。

為了防止因用餐時間太長導致食物變質,我選用了小獵物,至多是被幼蟲一天之內吃完的。這樣,不管獵物從哪裏開始被咬,還在抽動著的肌肉是來不及變質的。於是,幼蟲開始狼吞虎咽、饑不擇食,例如,泥蜂幼蟲消滅掉一個雙翅目昆蟲後,緊接著再享受第二個 ;節腹泥蜂的幼蟲不緊不慢地逐個啃著象蟲。大顎剛啃噬幾口的時候,獵物就可能死去了,但這並不妨礙,快速的用餐速度足以避免食物變質腐爛。在不遠處,其他活著的獵物還維持著新鮮,在那兒一動不動,等待被吃掉的命運。

我是知識淺陋的外科醫生,不能掌握昆蟲高超的麻醉方法,采用神經上注射氨水,氨水的氣味會讓幼蟲無法忍受。為了讓獵物不能活動,現在我隻有取了它們的性命。事先一次性把食物儲存好也是不行的,因為當幼蟲吃完一隻後,其他的就開始腐爛了。我唯一的辦法就是,每天辛苦地更換食物。當萬事俱備的時候,要實現成功的人工喂養也依然困難重重,不過沒關係,隻要多花點心思,尤其是耐心,還是有成功的希望的。

我就采用上麵的方法,用飛蝗泥蜂的螳螂來喂養以卵蜂和其他雙翅目為食的跗節泥蜂 ;用小蜘蛛飼育吃尺蠖的柔絲砂泥蜂 ;現在用一些嫩的蝗蟲類代替車工長腹蜂的蜘蛛 ;現在給沙地節腹泥蜂提供隧蜂,把它喜愛的象蟲放在一邊 ;把專吃蜜蜂的大頭泥蜂的食物換成了尾蛆蠅和其他雙翅目昆蟲。盡管我們所說的沒有全部實現,但我還是看到雙帶土蜂高興地吃著蛀犀金龜幼蟲,並且飛蝗泥蜂對距螽也很滿意 ;還有 3 隻毛刺砂泥蜂,它們對幼蟲的替代品蟋蟀也吃得津津有味。我曾說,它們其中的一員,在一些無法說清的情形下,甚至會保鮮它的食物,讓它進行完全發育,一直到能夠織繭。

時至今日,我的實驗隻得到了這些成果,但在我看來,已經足以得出結論了:食肉幼蟲沒有專一的食性。因為選用其他的口感好的美食能夠替代母親喂養的單一、味道有限的食物。幼蟲並不討厭豐富多樣的食物,它會像吃單一飲食一樣沒有妨礙,它和單一飲食一樣有益於幼蟲,甚至對幼蟲的種族更加有利有營養,不久後我們就會目睹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