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數學憶事:牛頓二項式(3 / 3)

因此,我們的大學文憑缺乏多樣性。為了能夠脫穎而出,大家都想進一步武裝自己,每個人都在努力工作。雖然我的年紀最輕,但我也同樣希望自己的知識能得到增長。因此,我也是這個勞動群體中的一員。

經常性地,大家會串個門,討論討論難題,聊聊天什麼的。我的一個鄰居,他以前在部隊當過司務長,因為想逃避令他厭倦的軍營生活,所以來學校做了老師。由於擔任過文職工作,跟數字打過那麼一點交道,他竟然雄心勃勃地想得到數學學士學位。或許,軍營的生活使他的頭腦僵化了。我那些親愛的同事,他們可都是一些愛傳播他人不幸消息的聰明人。據他們講,這位先生已經參加了兩次考試,兩次都落榜了。但是,他沒有因失敗而灰心,反而又一次頑強地拿起了書本。難道他被數學的偉大吸引了嗎?不,根本不是。他之所以渴望得到這個文憑,隻是因為這能幫助他實現自己的計劃。從經濟上說,他想取得對蔬菜和黃油的支配權。對一個為了滿足求知欲而著迷的學習者來講,要他去理解這位追逐文憑就像追逐獵物的獵人一樣的同仁,應該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可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們彼此相交了。

在無數個夜晚,我都碰見過他。在燭光下麵,將胳膊撐在桌子上,用雙手托著額頭,他就這樣長時間地對著一個筆記本思考,那上麵密密麻麻地記著一些讓人費解的符號。當他想到什麼的時候,他便會提起筆飛快地寫下一行字。那些大小寫的字母就這樣被組合在一起,有X、Y,在 X、Y 中間還有數字,在式子的後麵還有等號和零。然後,他又閉上眼睛繼續思考下去。後來,他又寫下了另外一行字母,等號後麵還是零。他就這樣一頁一頁地寫了下去,奇怪的是,每一行的等號後麵都相同,都是零。

有一天,我終於提出了我的疑問:“你為什麼寫這些等於零的式子呢?”他嘲諷地看了我一眼,連眼角紋都顯得那麼狡黠,應該是在笑話我的無知吧。但是,這位不停地寫零的同行,他並沒有更為過分地顯示自己的優越性。這位來自軍營的數學家,他告訴我:“我正在做解析幾何。”

解析幾何,它對我產生了奇怪的影響。我並沒有說話,心裏想:都是 X、Y 的字母組合,還有這種更高級的幾何學。我的這位鄰居,通過長時間的沉思、雙手托腮,他極力地尋找隱藏在天書之中的意義。難道那些運算式所代表的圖形會在空中舞蹈,而他正在那裏觀看?那他有什麼發現嗎?那些隻有思想之眼才能看到的各種圖形,又怎麼能被以各種方式排列在一起的字母符號來代表呢?我覺得,自己被搞糊塗了。

我對他說:“等我哪天學習解析幾何的時候,能得到你的幫助嗎?”

“當然願意。”帶著一絲對我的願望不太相信的微笑,他回答了我。

這沒有關係。就在那天晚上,我們定下了協約。我們將一起在代數這塊園地上努力開墾,當然還有解析幾何,它可是獲得數學學士學位的基礎科目呢。他的深思熟慮,我的屬於年輕人的熱情,這二者將會結合起來。當時,我的任務是獲得文學學士學位,在這之後我便立刻開始進行了。在很久以前,人們製定了這麼一個規定,在學習理科知識之前,一定要先學一些重要的文學作品。也就是說,要想接觸化學藥品和機械操縱杆的話,一定得先跟賀拉斯、維吉爾、忒奧克裏托及柏拉圖進行對話,先接觸這些古代的先哲。我覺得,這些準備工作隻會讓我的思維變得更為敏捷而已。可是,進步帶來的需求膨脹了人們的欲望,而越來越貪婪的欲望又將這一切改變了。還是生意最為重要,讓符合規範的語言滾到一邊去吧!

我是一個急性子,速成才是我想要的。我得承認,我確實曾經低聲抱怨過:“為什麼在接觸正弦餘弦之前一定得學拉丁語和希臘語呢?”

現在,隨著年齡和經驗的增長,我變得成熟了很多,對這件事也有了更清醒的認識,我的看法也隨之有了轉變。由於我的文學底子太薄,致使我無法得到更好的引導以及更深入的學習。對此,我深感遺憾!

我真誠地想彌補一些這方麵的缺陷,於是,我虔誠地回過了頭,閱讀了一些隻有舊書店才有的古書。在年輕的時候,我經常利用晚上學習,而且還用鉛筆作批注。我終於找到了這些令人敬仰的書頁,並做了它們的朋友。

筆耕者一定要承擔屬於自己的責任,一定要言之有物、引人入勝,這些道理都是你們告訴我的。假如一篇文章的標題是自然科學方麵的話,那文章的趣味性還是有保障的。比較難的是,如何將文章中令人生畏的字眼刪去,如何使文章顯得可愛一些?

有人這樣說,真理是從井底赤裸而來的。要真是這樣的話,我覺得穿著體麵一些對它更有好處。就算不需要借助於修辭學的華麗辭藻,那它至少也得要一片葡萄葉來遮蓋私處才好。而它那件簡單的飾物,隻有幾何學家才有權利剝除。這是因為,對幾何定理來說,清晰已經足夠了。

而在真理的腰間係上一條優美的薄紗長裙,則是其他的學科的責任,特別是博物學。

要是我這樣說:“請將我的拖鞋給我,浸禮會的教徒。”就是這種語言,一種比較直白、不太富於變化的語言。假如用它的話,不僅我自己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別人也能理解我說的話。某些人,而且是為數眾多的人,他們都覺得這種簡單的方式是最好的。就跟與浸禮會的教徒談論拖鞋一樣,他們用這種方式向讀者講述科學。他們不會反感卡菲爾人的句法,但是對選詞的重要性、詞序的得體性、韻律結構的悅耳與否等這些細枝末節,他們一點兒都不感興趣。他們認為這些是幼稚可笑的東西,隻有那些缺乏遠見的人才會對此關注。

或許,他們是有道理的。浸禮會教徒的語言就是如此,省事又省力。我個人對這種便利沒有什麼興趣。我覺得,隻有明晰而又樸實形象的語言才能恰當地表現思想。一般情況下,要想將思想簡潔明了地闡述出來的話,必須煞費苦心地選擇一些恰當貼切的詞句。文章用詞各有不同,有的用詞隱晦、粗俗平淡,有的就跟在灰色的畫布上塗抹的色塊一樣色彩鮮明。構成畫麵的詞、引人注目的線條,我如何才能得到呢?我如何才能將它們組合在一起,將它們變成文法講究而又悅耳的語言呢?

我沒有能夠從誰那裏學到這種藝術。那麼,在學校裏能學到嗎?我對此深表懷疑。而且,僅僅去翻閱詞彙表也是沒有用的。假如我們的血管裏沒有激情和靈感的話,我們所需要的詞是不會自己來到筆端的。

那我們能求助於誰呢?誰能啟發潛藏在我們內心的萌芽,並使其得到發展壯大呢?我想,這位老師應該是“閱讀”。

在年輕的時候,我一直是一位虔誠的讀者。可是,我很少關注語言的細膩,或許是不理解吧。後來,在我大約 15 歲的時候,我對詞的神韻才略有感覺。與一些詞相比較,另外一些詞的音韻節奏更令我滿意。在我的頭腦裏,它們組成了一幅清晰的畫麵,並按照它們自己的方式為我描繪世界。由於得到了形容詞的渲染、動詞所賦予的生氣與活力,名詞才變得栩栩如生起來。而我,自然也能清楚地明白它所表達的東西。正是在這種無人指導的閱讀中,我有幸遇到了一些易懂的上乘之作。由此,我漸漸體會到了文字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