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17歲的司徒無病同比他年長兩歲的李家家結婚。這一結合,是一對苦命夫妻淒楚人生的開端;這一結合,也給本文主人公的出生環境更添了人為的不幸!
時間推移到20世紀50年代末期,經過數百年發展洗禮的會同寺碼頭和集市,又經幾場暴風驟雨的蕩滌,突然變得冷清寂寞,街道上行人稀少,店鋪孑然,人們買個饅頭、稱兩煤油都得憑票進場,昔時的買方世界已煙消雲散。然與之咫尺之隔的司徒家院子卻是另一番狂熱景象,一股勢不可擋的共產風,把這裏的田土山林、村落小道染得一遍通紅!向往著“每天早上兩個雞蛋一杯牛奶”式的共產主義生活的農民們,組成各式各樣的戰鬥集體,由鮮豔的紅旗開道,白天在這裏向荒山進軍,晚上在那裏移山造田,間或還要組織鑼鼓啦啦隊呐喊助陣,昔時寂靜的山村沸騰了。被這鮮豔紅旗映襯得一片通紅的司徒家院子,就是養育本文主人公的搖籃。
司徒家院子坐落剛剛修通的新東公路一側,是當時星星人民公社紅星大隊的中心地盤。解放前,這裏雖有幾家富戶,但無人出類拔萃,數百人口的大院子中間,找不到半間雕梁畫棟的豪華住宅。布局零亂的土木結構瓦屋,分布在司徒家田壟兩側,一條最怕幹旱的季節性小水渠,從遠處的山溝裏潺潺流出,穿過村邊的田壟,再順著彎彎曲曲的古水道注入夫夷江。解放前,田壟村院之後便是大片大片的參天古林,連千古頑石都被鬱閉在叢綠中間。有山則有水,司徒家田壟地下水資源相當富有,紅星大隊擁有十幾口大小泉井。解放後,山林歸故主,土地還老家,半醒半睡的司徒家院子一下子變得生機盎然!可惜好景不長,自1957年之後,沒完沒了的“政治風暴”和“經濟浪潮”,輪番衝擊著這塊祥和的土地。特別是1958年至1959年,躍進風潮鋪天蓋地,紅星大隊大煉鋼鐵,大辦食堂,斧進山,鋸入林,千年古林遭致滅頂之災。從此,過去羞於見人的鎮山巨石,現在隻得拋頭露麵了,那由大自然孕育了數百年上千年的山鄉美景蕩然無存,隻有那白天的紅旗和深夜的燈火,才是新時代新形勢的新標幟。紅星大隊特別是司徒家院子,高舉總路線、躍進、人民公社“三麵紅旗”,是當時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而其樂無窮的佼佼者,連續兩年評為星星公社先進單位。君可知:作為“編外社員”家庭出身的本文主人公,偏又碰上那風雨交加的年月,難道還能逃脫厄運麼?
就在這支打著“司徒”字旗號的戰天鬥地大軍中,有一位裝扮特別的“女兵”。1959年夏秋,這女兵三十有一,身材結實,滿臉慈善,渾身洋溢著農村婦女的氣息。她頭頂一塊破舊的土布花巾,常穿一件土士林布印花大襟衫。厚實的腳板下,或著舊布鞋,或套棕草鞋。最與眾不同的,她身前挺著個大肚子,背後馱著個小女子,夏秋時節衣著單薄,那前呼後擁的模樣格外引人注目。這裝扮特殊、與眾不同的村婦是誰呢?她是本文主人公的母親,名叫李家家,丈夫司徒無病,夫妻都是共產主義地平線上噴薄而出的人民公社“編外社員”(泛指地、富、反、壞“四類分子”的子女),自然也是紅星大隊的普通勞動者。其時,司徒無病、李家家夫婦已生下兩女一男,他們為辦公共食堂,已從祖傳舊木屋裏搬遷到司徒家祠堂居住,生男育女,套索日緊,而家徒四壁,世態窒息,沉重的子女包袱和家庭負擔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一天晚上,兒女們各自睡去,破祠堂寂靜無聲,管家將無病輕輕推醒,低聲問道:
“他阿爸,肚子裏的毛毛又快落地了,家裏要那樣缺那樣,你想想,今後的日子何地過啊!”
無病對家庭一向缺乏責任感,近幾年來更是浪蕩處世,行蹤不定,李家家再三規勸他還是我行我素,有時十天半月也見不到半個人影,生產隊幾次除掉他的“勞籍”和“糧籍”。近幾天雖然人在家裏,心卻在外邊,妻子管家即將“坐月”,無病卻視而不見。當管家把他推醒時,他連眼皮都懶得睜開,隻是沒好氣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