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間，四部照明魔法陣刺眼的光芒從默拉德人背後亮起，在被擦的纖塵不染的水銀法製鍍錫凹麵鏡的聚光之下，恍若實質的光柱直射牆頭。青壯村民組成的自警隊員們還沒來得及射出一支箭，便被這驟然亮起的光線灼傷了眼睛。驟然而來的刺痛、盲目和止也止不住的眼淚使得牆頭上的守軍頓時就是驚呼哀嚎，個別倒黴的弓手還被吃驚間驟然放開的弓弦打的臉上手上一片鮮血淋漓，那些箭簇後綁著引火布的點火箭就像夏日的螢火蟲一樣亂飛，很快淹沒在強烈的光柱之中。
夜戰，永遠是最麻煩的軍事行動之一。在這種通信、觀察、指揮諸多方麵存在極大不便的環境下展開順利的作戰就算到了夜視儀、無線電和數字數據鏈普遍應用的環境中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夜戰時什麼令人瞠目結舌難以置信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在地球上馬可尼、愛迪生之前的年代，夜戰的勝敗不取決於將領的指揮能力，而僅與將領的運氣有關，夜戰中士兵的存亡也不取決於士兵的武藝高低，勇氣如何，而僅與士兵的人品有關。三國時張遼的五百勇士能大破東吳十萬大軍，威震逍遙津，與張遼本人的文韜武略關係不大，僅是借了這無敵的運氣，和張文遠的一顆鐵膽和無上的人品。
即便到了運氣不是唯一決定勝負因素的時候，夜戰仍是令所有悍勇軍人望而生畏的軍事行動。君不見，諾曼底登陸前夜盟軍空降兵空投，掉進水井的有之，掛在樹上的有之，紮進鍾樓活活被大鍾震破耳膜者有之，落在德軍軍官宿舍門口揀個大便宜者有之，把拉槍栓的聲音當成聯絡用的“蟋蟀”走出掩蔽物被一槍打死者也有之[1]……而在東方，太平洋戰爭時打的最凶的瓜達爾卡納爾－所羅門群島戰役，自詡精通夜戰的日本海軍的霧島在一場夜戰中先是大占上風險些創造擊沉南達科他的奇跡，隨後轉瞬間就被華盛頓一頓老拳打的半身不遂。擁有雷達、探照燈和“能在白天觀察星星”的觀測手的精銳戰艦之間的交戰尚且如此，人們似乎應該知道夜戰有多麼凶險了。
當初春秋五霸之首齊桓公麾下那支管仲所鼓吹的能達到“夜間聲相聞，足以不乖”境界，足以承擔大規模夜戰任務的“勝兵”，從古到今從未實現過，冷兵器時代即便是職業士兵，夜晚不發生營嘯那已是大善。即便到了拿破侖戰爭時期，西方兵聖克勞塞維茨在他的著作中仍然承認：“夜晚是敗軍天然的屏障，是統帥賴以重整旗鼓的盟友。”默拉德人自然也是做不到趁著守軍稍嫌混亂時一舉突破這等逆天之事，否則在激烈而混亂的巷戰中，殺紅了眼的士兵們自相殘殺都是輕的。
在雖然比不上日光，卻也足夠辨認地麵上的小石子的照明魔法陣散射的餘輝中，隨著鼓點和刺耳的哨音，一個又一個的步兵隊形整然有序的從行軍的雙縱列轉成作戰方隊。沉重的腳步聲，甲胄和武器之間的碰撞聲，火把燃燒時油脂爆起的劈啪聲，粗重的呼吸以及單調刺耳的軍鼓和哨子，這一切在寂靜的夜的背景下響起，配合以村鎮自警隊員們的慌亂嘈雜音，讓人有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感覺中仿佛那夜更加寂靜了。
軍鼓急促三響，軍士們一起駐足，並用力將武器盾牌頓地。那一聲轟然巨響猶如隕石落地，震的麵前這座與其說是塢堡據點倒不如說是個勉強合格的設防村鎮似乎整個跳動了一下。這村鎮富庶的象征，無數民居頂上的燒結粘土的紅色屋瓦應聲而落，在卵石路堅硬的路麵上跌的粉碎。
老雇傭兵沒理旁邊亂哄哄的自警隊員，隻是緊緊的攥住了釘錘。他攥的是那樣有力，以至於這堅硬的核桃木柄都發出了吱嘎的聲音仿佛能榨出水來。他死死的盯著那個高大的持旗手。旗手沒有與大隊一起駐足，而是就這麼舉著旗幟一直向村鎮的大門走來，直視這擁有一百多自警隊員，三十多張強弓，木牆箭塔一應俱全的鎮子猶如無物，直到稍稍安靜些的自警隊員們能看清楚他手上的這麵旗幟為止。距離木牆隻有三十米遠，就在自警隊員們準備點燃的木柴堆旁邊，持旗手停步，用力將旗幟插在地上。
原本是光滑的白色緞子布料的旗麵不知沾了幾許持旗手甚至統帥本人的鮮血，多少次跌落無法洗淨的鮮血、泥土和硝煙混合的泥濘，顯出一種肮髒斑駁的紅褐底色，年代長久的布料所特有的毛邊，再加上被戳、被砍、被燒之後清洗縫補的斑斑痕跡，使得這麵旗幟比之那些表麵上輝煌光鮮的旗幟多了無數猙獰殺氣，凝視它的人仿佛都能聽見百多年前那些山與海的哈拉爾德部族民眾發出的不屈呐喊。在照明魔法陣的輝光下，在旗幟的舞動間，纏繞在哈拉爾德權杖上的雙首巨蛇仿佛活過來一般，紅寶石所鑲嵌的眼睛閃動寒光，銳利的獠牙直欲擇人而噬。
注[1]取自於《the－longest－day》這部電影場景。不過據說實戰中的情形更加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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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夜戰多說兩句。許多作者喜歡夜戰這種手段。實際上如果不是要孤注一擲，這種隻憑自身人品的作戰方式實在過於危險。
能在夜晚有條不紊的行軍並沒有迷路進入正確位置的行動，已是近代軍隊所能做到的極限（參見克裏米亞戰爭中英法聯軍的行動）。強悍如拿破侖皇帝麾下的法軍，在擊破普軍並在四臂村打退英軍之後，也未能當夜就展開追襲，致使威靈頓布陣於滑鐵盧的烏古蒙，而布呂歇爾更是重整旗鼓殺將過來。皇帝難道不想漏夜追擊嗎？非不為也，實不能！夜晚追擊敗軍都不可能，更別說要與一支旗鼓相當的敵軍交戰了，那隻能是一場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