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研究昆蟲裝死的問題上,膽大凶殘的黑步甲成了我首選的了解和觀察的對象。要想使得這個暴戾的家夥變得毫無生氣也不是一件難事,我隻需要把它夾在我的指頭中間轉動,玩弄它一會兒就行了。還有一個更好的辦法,就是將它從不高的地方掉落在桌子上,重複幾次,它就服軟了。這時,它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乍看起來,好像已經死了。它合攏著它的爪子,讓爪子緊靠著自己的腹部;展開著它的觸角,交叉成十字形;它那鉗子似的肢爪也張開著。在這場試驗中,我用一隻表記錄著從開始到結束所用的準確時間。現在,我需要做的就隻有等待,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所以要摒棄急躁,耐心地等待。因為對於觀察整個事件的觀察者來說,這隻昆蟲長時間地靜止不動是有點兒讓人感到厭煩的。

如果是在同一天,同樣的氣候條件,並在同一個試驗對象上,這樣裝死的時間會長短不一,對於這個,我還不清楚是什麼原因。有些因素,比如非常微弱的外部影響,特別是蟲子的內在感受,這些都是特別複雜的,讓人難以看透,所以,我們隻能記錄看到的結果。

就這樣,這隻黑步甲一直持續靜止不動的狀態,堅持了大概 50 多分鍾,當然有時候也會持續甚至超過一個小時。從記錄結果上看,如果沒有什麼情況驚擾這隻昆蟲,黑步甲的靜止狀態平均持續時間為 20分鍾。在炎熱季節裏,蒼蠅常會來搗亂,這時,我不得不用一個玻璃鍾形罩把它蓋住,使它不受任何襲擾,這樣,它的靜止不動狀態就是不折不扣的。不管是這隻昆蟲的跗節,還是觸須、觸角,都紋絲不動,始終保持著靜止。這些敘述便是它處於毫無生氣活力的假死狀態。

下麵,我們來看看這隻蟲子要“死而複活”的樣子。首先它的跗節開始微微顫抖,前爪跗節先抖起來,接著觸須和觸角就會慢慢地左擺右晃,這就是它蘇醒的先兆。而此時,它的爪子正在不斷地揮擺,狹窄的腰部身子略微彎成肘形,然後它用頭和背使勁支撐身體,轉過身子來。啊,它現在就開始碎步小跑準備逃跑啦。一旦我對它再次實施休克手法,它會隨時進入再次的裝死狀態中。

讓我們再來做一個這樣的試驗。這隻恢複抖擻精神的蟲子,第二次仰麵躺下,還是紋絲不動,不僅如此,它的假死狀態的時間延長得更久了。它蘇醒之後,我又多次重複試驗,不讓它停止,沒想到它持續死亡的時間會越來越長。讓我從記錄中拿出幾個例子吧。從第一次到最後一次連續進行的各次試驗,持續時間分別為:17 分鍾、20 分鍾、25 分鍾、33 分鍾和 50 分鍾。死亡姿勢的持續時間從 15 分鍾差不多能延續整整 1 個小時。

類似的現象雖然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卻在我的試驗中多次出現。

當然,持續的時間各有不同。這些現象使我們知道:一般來說,黑步甲總是會把它那毫無生氣活力的姿勢的時間延長得更加長久。這可以解釋為適應的問題嗎?這是企圖把最頑強的敵人整得疲憊不堪、極其厭倦而耍的花招嗎?由於我們對黑步甲的觀察還遠遠不夠,所以現在我還不能過早地妄下定論。

當然,我們也不要妄想黑步甲可能一直這樣繼續,隻是我們失去了耐心。黑步甲被我們煩擾得亂了方寸,遲早不會再裝死的。到那個時候,它一受震動,就會朝天仰臥,然後就會翻過身來溜之大吉。它或許會認為,裝死隻能騙得了一時,還是早點逃跑為妙。

由此可見,這隻黑步甲就是一個狡詐而喜好愚弄和哄騙人的家夥,它會用裝死來欺騙它的攻擊者,以假裝死亡來作為保衛自己的手段。即使它一再遭到類似的攻擊,它也不會放棄,反而會更加頑強,會對“敵人”一再進行欺騙。當它認為玩狡詐、耍花招全都白費氣力時,便會放棄這種手段而逃之夭夭。但是,這種看法也隻不過是個推測而已。如果它真的有欺騙的企圖,我可以用一種機智靈巧的辦法來拆穿它的陰謀,可以檢驗它真的存在欺騙行為。

我把接受試驗的黑步甲放在桌子上,它身體下麵有個堅硬的物體,它會感覺到無法向下挖掘。盡管對它那有力而靈巧的工具來說,挖掘是個輕而易舉的活兒,但它還是沒有希望挖掘地下避難所。於是,它隻好做出死亡的姿勢,紋絲不動,如果有需要的話,它甚至會默不作聲長達 1 小時之久。如果它是躺在自己所熟悉的鬥爭場地——沙土上,難道它就不會更快恢複活動嗎?難道它就不會掙紮地表露出它逃到地下去的意願嗎?

我一直就這樣期待著,突然,我明白過來了。無論我把這隻黑步甲放在木頭上、玻璃上、沙土上,還是腐殖土上,它都絲毫不會改變它的裝死的模樣。如果我把它放在很容易挖掘洞穴的地麵上,它裝死的時間和它在無法挖掘的地麵上一樣長。

可見,它從來不會對支撐自己身體的物體的性質在意,這稍稍可以解釋我的那個疑問,接著發生的事會讓我的疑問得到答案。這個接受試驗者躺在我麵前的桌子上,我仔細地觀察它,發現它正用那炯炯發光的、受到觸角掩護的眼睛望著我、盯著我和觀察我。麵對我這個龐然大物之人,這隻黑步甲又會有什麼樣的視覺印象呢?對它來說,我這個奇形怪狀的龐然大物,它又是怎樣打量我的身體呢?從渺小的視角看我,要麼是龐然大物,要麼是目空一切。

沒有必要扯得這麼遠,我們得承認的是,這隻黑步甲在注視著我,好像認出了我是它的迫害者。這樣,隻要是我在的話,這隻疑神疑鬼的蟲子就會裝死,紋絲不動。如果它動了一下,那肯定是在把我弄得厭煩至極之後。因此,讓我們離開吧,我猜測,不一會兒,它就會急急忙忙站起身來,逃之夭夭。

於是,我來到了大廳的另一端,離它大約有 10 步遠。我擔心攪亂了寧靜,隱藏起來,一動不動。昆蟲又站起來了嗎?沒有啊,我的種種預防措施全都無濟於事。黑步甲被單獨放置在那兒後,它還是顯得很安靜,就同我在時那樣長時間靜止不動。也許這隻目光敏銳的蟲子看見了我在房間另一端的角落,也許是它那靈敏的嗅覺告訴它我在那兒。

沒關係,那就讓我們繼續觀察吧。我用一個鍾形罩把這隻黑步甲蓋住,以免它被惹人厭煩的蒼蠅所襲擾,然後我離開了大廳,走進園子。把門窗緊閉著,這樣,就不會從屋外傳來絲毫的聲響,也不會有任何事物引起屋內騷動,再也不會有什麼讓這隻蟲子感到驚惶不安了。那麼在這萬籟俱寂之中又會發生什麼呢?最終的結果是,與平時相比較,不多什麼,也不少什麼。我在外麵等了 20 分鍾、40 分鍾後,再去看這隻蟲子,它依舊還是像先前那樣朝天躺著,紋絲不動。

我多次用不同的對象反複進行這項試驗,問題的答案已經躍然紙上了。我可以肯定,這隻蟲子做出這個死亡姿勢,不是一般身處險境的昆蟲的欺騙行為。此時此地,它周圍的一切全都寂然無聲、與世隔絕、安寧靜謐,什麼也嚇唬不到這個小家夥,如果它始終堅持在原地一動不動,那它就不會是為了欺騙敵人。毫無疑問,事情另有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