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是什麼使它必須具備這種特殊的防禦策略呢?弱者和自身防護能力很差的昆蟲在它們身處險境時,要是求助於詭計、花招,這還可以理解。而這種昆蟲就像好戰的海盜,又嚴嚴實實地戴盔披甲,因此在它居住的海灘上,誰也不能同它相抗衡。最強勁有力的金龜子和黑絨金龜屬於性格溫良寬容的族類,它們非但不粗暴對待黑步甲,反而成了它的洞穴的獵獲物。所以,對於它們的這種行為,我充滿了不解。
黑步甲會受到鳥兒的威脅嗎?對於這一點,也很難讓人信服。步甲渾身散發著刺激性的氣味,所以它不會吸引鳥兒去啄食,也就不會成為鳥兒的盤中餐了。再說,它白天在洞穴深處蜷縮成一團,誰也看不見它在哪兒,誰也不知道它在哪兒。它在夜間才爬出洞穴,而這時候鳥兒已經歸巢了。因此,它不會擔心被鳥兒啄食。這個屠殺黑絨金龜,有時甚至還會屠殺半刻金龜子的屠戶,這個什麼都不怕的凶惡殘暴的家夥竟然膽小得一有風吹草動就裝起死來 ! 對此,我大惑不解。
它和光滑黑步甲同是海灘的主人,這更讓我產生了懷疑。前麵提到的巨人大頭黑步甲,相比之下,現在這隻光滑黑步甲是個侏儒。它們的形態相同,穿的煤玉色服裝相同,披掛的盔甲相同,就連天生的搶劫習性也相同。盡管光滑黑步甲體弱身窄,但它卻從來不耍裝死的花招。
如果受到哪怕是片刻煩擾,它就會倒地仰臥,很快就翻身起來逃跑。
我沒有辦法讓它靜止不動幾秒鍾。僅僅隻有一次,由於我的堅持,光滑黑步甲被迫屈服了,隻裝死了 15 分鍾。
相比那個巨人,它們之間表現的反差多麼巨大呀。巨人摔了個仰八叉之後,馬上就一動不動了。有時甚至要持續靜止不動長達 1 小時後,它才會立起身子。如果表麵死亡真的是一種防身的詭計的話,那麼它產生的結果卻恰恰相反。巨人強勁有力,應當不會采用這種懦夫逃生的方法。懦弱的矮子當然就應當采用,然而實際情況卻正好與此相反。
我真是猜不透這裏麵究竟隱藏了怎樣的秘密。
讓我們再來試驗一下,看看它們對危險的反應。麵對仰臥著一動不動的胖乎乎的黑步甲,把什麼樣的敵人放到它的麵前最為合適呢?我不知道誰才是它的強敵,隻好讓一個勉強可以充當進犯者的對象來做試驗。蒼蠅給了我啟發。正值炎夏酷暑的時候,當我進行研究時,蒼蠅多麼討厭,令人心煩。如果我不使用鍾形罩,不密切注意防範,這種好戰的雙翅目昆蟲就免不了要落在我的試驗對象上,並用它的吻管探測這個對象。但這一次,它可以如願以償了。
蒼蠅剛用爪子輕輕碰了碰黑步甲,黑步甲的跗節就顫抖起來,仿佛觸到了輕微的電流一般。如果蒼蠅隻是個過路客,那麼事情也就這樣結束了。但是,蒼蠅堅持留下,特別是堅持留在黑步甲的嘴巴附近,蒼蠅觸到那張被唾沫和吐出的食物液汁弄濕的嘴巴時,這隻受到煩擾的黑步甲就會馬上抖動兩腿,轉過身來,飛快地逃跑。
在這樣一個弱不禁風的敵手麵前,也許它認為沒有必要延長欺騙的伎倆,它恢複活動,因為它認為蒼蠅根本對它構不成什麼威脅。於是,我們不得不又去找其他力氣和身材都讓人畏懼的好鬥家夥充當它的敵手。恰好我手頭有隻爪子和大顎都強勁有力的天牛。長角昆蟲是和平的昆蟲,對此我很清楚,但是,黑步甲卻未必知道。在海灘的沙地上,它從不會麵臨這樣能夠令它害怕的蟲子,從沒有麵臨如此一個望而生畏的龐然大物,對這個陌生者的畏懼隻會讓情況越搞越糟。
在我的麥稈的指引下,天牛把爪子擱在躺著的黑步甲身上,黑步甲的爪子開始顫抖起來。如果天牛同它的這種接觸時間在延長、加倍或者轉變為進犯,假死的黑步甲就會立刻站立起來,逃之夭夭。這和蒼蠅為它微微搔癢時見到過的情景如出一轍。由於不為人知而更加令人害怕的危險已經兵臨城下,假死的詐騙伎倆就會失效,取而代之的還是逃跑為妙。
接下來的試驗也小有價值。我用硬物去碰撞仰臥著黑步甲的桌子腳,震動卻十分微弱,不足以明顯地使這隻腳動搖起來,隻不過讓被碰觸的有彈性的物體產生了內部振動,並沒有超過限度而擾亂了昆蟲的安靜狀態。每撞擊一下,這隻昆蟲的趾肢節就會彎曲一下,微抖一會兒。
最後,讓我們來說說光的影響。到目前為止,試驗是在半明半暗的房間裏進行的,但卻絲毫沒有受到陽光直接的照射。如果我把這隻靜止不動的黑步甲移走,從我的桌子移到光線強烈的地方,比如移到窗戶處,它又會怎樣呢?效果會表現得立竿見影。在太陽的直接照射下,黑步甲會立刻翻過身來,逃之夭夭。
對此,我們已經談了很多了。受迫害的黑步甲剛才泄露了它的一部分秘密。當蒼蠅逗弄撩撥它,把它發黏的嘴唇弄幹,把它當成從中吸出液汁的屍體時;當奇形怪狀的大天牛出現在它的視線之內,把爪子擱在它的腹部,就好像要占有它時;當桌子顫抖,即當對它來說,也許因為受到某個入侵者的破壞使得洞穴發生震動時;當強烈的光線照遍它的全身,而這種光線又有利於敵人的圖謀,卻對常處在黑暗中的昆蟲安全構成威脅。在麵臨這些危險威脅時,如果真的采取了裝死的對策,那麼,一動不動也是一個好辦法。
但是,事實上與願望相反,在這些危急時刻,它卻直打哆嗦、搖晃身子、站立起來,最後拔腿就跑。它的狡詐伎倆被揭穿,實際上,它根本就沒有什麼狡詐伎倆。它那沒有生氣活力的狀態並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真實的,這是一種暫時的麻木昏沉狀態,它嬌弱的神經會自動把它投入這種狀態中去。一點兒微不足道的事會使它陷入這種狀態,而且,一點兒微不足道的事又會使它脫離這種狀態,光照就是再好不過的證明,因為光是最靈驗的行動刺激物。
無獨有偶,在受到騷擾後能長時間裝死,在這方麵,我找到了大頭黑步甲的對手,它就是粗大的黑吉丁。搽著白粉的吉丁是黑刺李樹、杏樹和山楂樹的朋友,它的拉丁學名叫粉吉丁。在有些情況下,我看見它緊緊收攏爪子,壓低觸角,仰麵躺著,能將這種沒有一點兒生氣活力的姿勢延長到一個小時以上。當然,在有些時候,這隻昆蟲又時刻做好了逃跑的準備,那是因為受了大氣條件的影響,關於這種條件我還不了解它的奧秘,我了解到的全部情況也就是一兩分鍾靜止不動的狀態。
讓我們重申一遍:在我們的各種各樣的試驗對象中,死亡姿勢曆時的長短變化無常。這種姿勢的曆時取決於很多讓我們意想不到的環境和條件。我經常利用良好的時機,我讓粉吉丁接受大頭黑步甲曾經經曆過的各種不同的試驗。最後試驗的結果相同,第二批結果和第一批結果大同小異,這裏也就不再贅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