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把躺在陰影裏靜止不動的吉丁從桌子上移到陽光照射的窗子上時,這隻昆蟲又是怎樣迅速敏捷地恢複活動的呢?下麵就來看吧。隻要在這種高溫和亮光裏沐浴幾秒鍾,這隻蟲子就會微微張開它當做操縱杆的鞘翅,然後轉過身來。如果我的手沒有及時抓住它的話,它就會迅速起飛逃跑了。它是光的熱誠崇拜者,是日照的愛好者。在氣溫最高的下午,在黑刺李樹的樹皮上,它會在上麵怡然自得。

吉丁對高溫的酷愛,讓我產生了一個新的想法:在它裝死的時候,如果我讓這隻昆蟲突然身處冷涼的環境中,它又會作出什麼樣的反應呢?我隱約地預感到,這時它們沒有生氣活力的狀態會延長,當然,不應當冷涼得太厲害,如果冷涼得過於厲害,在被凍得麻木遲鈍以後,適於過冬的昆蟲就會患上嗜眠症。所以,我必須讓吉丁盡量保存它那充沛飽滿的生命力。溫度下降必須是緩慢的、很有節製的,因為隻有在這樣的溫度條件下,吉丁才不至於失去日常生活的行動能力。

我有一個適宜冷凍的小木桶,桶裏盛著井水,一到夏天,這水的溫度就會低於周圍的溫度 12℃左右。我碰撞了一隻吉丁幾下,使它喪失了生氣活力,然後就讓它在一個小短頸大口瓶的底部朝上仰臥。我把這隻瓶子密封起來,讓它沉入一隻盛滿井水的小木桶裏。為了使這次沐浴保持涼爽,我一點一點地更新水,同時注意不驚擾在小短頸大口瓶裏麵裝死的吉丁。我的耐心沒有白白付出,5 個小時後,這隻昆蟲在水裏仍然紋絲不動。5 個小時,整整經曆了長長的 5 個小時啊。如果不是我疲憊不堪,失去耐心而終止試驗,不然吉丁會浸泡在水裏更加長些的時間。但是,這已經足夠排除一切關於蟲子進行欺騙的想法。毫無疑問,蟲子其實並沒有裝死,而是處在半睡眠狀態。由於心煩意亂、惴惴不安環境的襲擾,這隻蟲子無法動彈,而我的驚擾又導致它假死的狀態,冷涼的環境反而加劇了這種狀態。

用類似的方法,我想在大頭黑步甲身上得出輕微的降溫對它產生的效應和影響,看看它又是作出什麼樣的反應。試驗結果並沒有與吉丁的相同,我竟然沒有讓這種沒有生氣活力的狀態超過 50 分鍾。過去我沒有使用冷卻的方法時,卻多次使黑步甲靜止不動,讓它的這種狀態持續很長時間。這一點我應該可以猜測到的。喜愛灼熱日照的吉丁感受冷水浴的程度不同於黑步甲。黑步甲是夜間出沒的強盜,是土地底下的主人,氣溫降低不會使它懼怕,相反吉丁就會對冰冷的環境感到格外恐懼和意外,而習慣於冷涼的步甲卻對此毫不在乎。

循著這條途徑進行的另外幾次試驗,並沒有讓我了解到更多的東西。我看出靜止狀態持續時間的長短,與昆蟲對陽光的喜好和憎惡有聯係,有時持續的時間會較長,有時則會比較短。現在,我改變了一下方法,然後再去試試。我打開一隻短頸大口瓶,讓裏麵的幾滴乙醚蒸發掉,與此同時,我把同一天抓到的糞金龜和一隻粉吉丁放進瓶子裏麵,含醚的蒸氣使它們昏昏入睡,所以這兩個試驗對象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都一動不動,於是,我趕緊把它們取出來,讓它們露天仰臥。

每當受到某種撞擊的影響,或者受到其他騷動產生的影響時,它們都會擺出那種姿勢。吉丁的爪子通常折疊起來,緊緊貼靠著胸部和腹部。

糞金龜則把爪子橫七豎八地伸出來,看起來十分僵硬,就好像患了蠟屈症似的。它們還活著嗎?它們死了嗎?我不得而知。

其實它們沒有死。2 分鍾後,隻見糞金龜腳上的跗節微微發起抖來,觸須也顫動起來,觸角軟弱無力地擺來擺去。接著,它的前爪也開始顫抖了。不到 15 分鍾,別的爪子也隨著亂伸亂動起來。被撞擊震蕩得無法動彈的吉丁以完全相同的方式恢複活動。至於這隻吉丁,它長時間沒有一點兒生氣活力,以致我最初還以為它真的死了呢。它在夜間恢複過來了,第二天我發現它同平時一樣地活動著。一旦用乙醚進行的試驗取得了我期望的效果,我就會立刻停止。這種試驗雖然沒有讓吉丁喪命,但後果卻比糞金龜的嚴重很多。一般對撞擊的震蕩和對溫度的降低最敏感的蟲子也對乙醚最敏感。

昆蟲受到撞擊,又或者被人擱在手指中間揉捏擺弄,它就會失去生氣與活力。在這方麵,我觀察到的巨大差異,可以用易感性方麵的微妙差別來加以解釋。吉丁保持靜止不動的狀態一直持續了差不多一個小時,而糞金龜卻隻持續了 2 分鍾,然後就開始劇烈擺動。比起吉丁,沒有理由證明,糞金龜用裝死的計謀來進行自衛是否會少些。前者受到它那粗大的形體和它的那副甲胄保護,它有副堅硬的甲胄,甚至用針尖也無法刺穿。千千萬萬隻昆蟲向我們提出同樣的問題,會使我們大受煩擾,而我們又不可能根據試驗對象的種類、外形和生活方式,觀察到會發生什麼。在這些昆蟲中,隻有一部分是靜止不動的,其餘的則不是這樣。

粉吉丁的毫無生氣活力的狀態可以持續很久,與它同屬一個組群的其他昆蟲身體結構,也與它類似,那麼它們的情況也是這樣嗎?答案是否定的。我偶然得到了亮麗吉丁和九點吉丁,這也是我的新發現,我抓弄亮麗吉丁,馬上就遭到了它的反抗,這種蟲子用爪子抓我的指頭和鑷子,而且一旦仰麵躺下,就馬上又頑強地立起身來。而九點吉丁則很容易靜止不動,但是,它的死亡姿勢卻曆時非常短暫,最長也不過 5 分鍾。

我經常在附近丘陵的碎石堆下遇到楊樹葉甲,它是黑步甲的對手,它持續靜止不動可以超過 1 小時。我們別忘記加上這一句:它經常也會在短短幾分鍾內就蘇醒過來。那麼我們應該把楊樹葉甲長時間沒有生氣活力的狀態歸因於它屬於步甲科昆蟲類嗎?兩斑黑絨金龜一旦栽了跟鬥,圓背朝天,它就馬上站立起來;琵琶甲身體肥胖、背脊平齊、鞘翅粘連,無力翻身,正是由於琵琶甲的這種特性,它在一兩分鍾內就會失去生氣活力,然後絕望地搖擺。

短爪鞘翅目昆蟲小步快走,它似乎應該比其他昆蟲更“聰明”,更會使用詭計來彌補它不能迅速逃跑這個缺點。但是,這個猜測盡管從表麵上看來有根有據,卻與客觀事實相違背。我對葉甲屬、葬屍甲屬、方喙象屬、盔球角糞金龜屬、瓢蟲屬等類昆蟲進行了調查研究,幾乎總是幾分鍾、幾秒鍾,很快就可以使它們從靜止不動的狀態中恢複過來。它們當中,好些還頑固地拒絕裝死。

很多有步行逃跑才能的鞘翅目昆蟲和它們差不多。有的靜止不動一會兒,大多數則亂奔亂跑,東竄西竄,難以製服。總之,沒有什麼書本知識能夠預先告訴我們:“有些昆蟲容易采取死的姿勢,有的猶豫不決,還有的拒絕這樣做。”當試驗結果還沒有發表看法時,除了不明確的可能性之外,我們不能妄加猜測。從一堆非常混亂的現象中,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真理來嗎?美好的希望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