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兒有所有的一切。荊棘築的舊喜鵲窩、在附近的橡樹上啄食橡栗鼓起嗉囊後打鬥的鬆鴉、翹起小尾巴突然從一叢迷迭香逃跑的兔子、積糧過冬把挖出來的泥土堆在家門口的糞金龜。此外,還有大量沙土。

手摸上去,這些沙土軟軟的,它們便於挖掘地道和修建木棚。木棚上長滿青苔,上麵有一截兒蘆葦,還有美味可口的土豆點心。隨著伊奧利亞哈潑的樂聲,人們美美地品嚐點心,樂器在鬆針間輕輕地流淌。

的確,對孩子們來說,這兒是真正的天堂。孩子們做完功課後在那兒獎勵自己,大人們在那兒也有自己的樂趣。至於我,在那兒長年照顧兩種昆蟲,卻沒有了解到它們家庭的隱私。其中一種是米諾多蒂菲。

這種昆蟲的雄蟲前胸長著三根指向前方的長矛。古代作家稱它為“長槍隊士兵”,因為它們扛著三行長矛的模樣像極了馬其頓長槍隊。

這是一種長得壯實、毫不憂慮冬天的蟲子。氣候惡劣的季節,隻要天氣稍稍好轉,在夜幕降臨時,它們就小心翼翼地走出家門,在家門口附近收集綿羊的糞蛋和被夏天的太陽曬幹的老油橄欖。在食櫥裏,它把收來的東西堆成一列,然後關上門,躲在裏麵美餐。食物被弄成碎屑,就連一點兒液汁也被榨幹。之後,它把儲備的食物搬到上麵來,時常進行更新。冬天就這樣度過,除了過於惡劣的天氣,它們從不停工。

在鬆林中,盔球角糞金龜是我照看的第二種昆蟲。它的洞穴不集中,四處分散,雖然同米諾多蒂菲的洞穴夾雜混在一起,辨認出來不是很難的事。長槍隊士兵米諾多蒂菲的洞穴頂上有個龐大的瞿鼠丘似的土堆。土堆漸漸升高,最後成為有指頭那樣長的圓柱。這些像花盤似的土堆,裏麵裝的是被這個昆蟲挖土工挖洞後推到外麵的泥屑。每當發現孔口關了起來,則說明這隻昆蟲在自己家中挖井穴或者安靜地享用它的美食。

盔球角糞金龜的住宅大門敞開,僅僅是一個圍著沙土的環形墊子。

它的住所不深,隻有 1 潘或者稍多一點兒,垂直向下延伸到一塊十分疏鬆的泥土裏。因此,如果你注意到它們的巢穴是這樣的:首先向前挖掘一道壕溝,並且後麵是用刀刃可以一片片推倒板壁的壕溝。這樣就很容易探查這個住所。整個洞穴從開口到底部呈半凸槽形。

遭受侵犯的住所裏麵往往一無所有。盔球角糞金龜幹完活兒後在夜裏離開,到別處定居。它是遊牧者、夜遊者。它離開住所時毫無依戀之情。因為它隻要花費很小的力氣就能夠得到第二個住所。在井穴底部,我也經常發現盔球角糞金龜。有時是雄蟲,有時是雌蟲,總是獨自在那兒。無論哪種性別的蟲在挖掘洞穴時都很賣力,但都是單打獨鬥,從不合作。這兒的確是家庭住所——幼蟲的育兒室。這是一座臨時莊園,每隻盔球角糞金龜都為自己的生活福利進行著夜以繼日的挖掘。

有時,這種昆蟲在掘井時被突然抓住。此時,除了這隻蟲子之外再沒有別的蟲子。有時,地下室裏的盔球角糞金龜隱士用爪子痙攣似的緊緊抓住一個完整的或者缺損的地下蘑菇。這是它的掠獲物、財富、家產,舍不得鬆手。散落的碎屑表明:我們發現它時,它正在吃喝。

讓我們拿走那個蘑菇吧!我們會發現這是個形狀不規則的袋囊,彎彎曲曲,到處都是封閉的,像豌豆或者櫻桃那樣大小。它外表呈淡紅棕色,精細的雕刻可以呈現出花紋來。它的內部光滑,呈白色。孢子呈卵形、半透明,一行 8 個裝在長長的細袋子裏。從這些特點可以辨認出,這是一種地下隱花的產物,類似塊菰。植物學家稱之為齒菌孢囊。

現在我們已經知曉了關於盔球角糞金龜的習性和它頻繁更換洞穴的原因。在寧靜的黃昏,盔球角糞金龜開始活動,它們用碎步奔跑著,唧唧喳喳,用歌聲來激勵自己。它像狗尋找塊菰那樣探查著土地,了解地下藏著什麼。嗅覺告訴它,它需求的東西就在下麵,被幾寸厚的沙土覆蓋著。它確定了隱藏地點後,就垂直地挖掘下去,每次都百發百中地找到。糧食能吃多久,它就在家裏待多久。在井底下,它心滿意足,怡然自得,一點兒也不關心井口是敞開的還是堵塞的。

當洞裏什麼也沒有時,它就移居別處,去尋找另一塊大麵包——蘑菇。這塊新麵包將會使舊洞穴被拋棄。有多少個被吃掉的蘑菇就有多少個居所。這些住所是飲食站、客站式餐廳。秋天和春天——齒菌孢囊的季節,它就這樣從一個居所搬遷到另一個居所,在享受美味中度過。

在家裏研究挖掘塊菰的昆蟲時,我就需要為這種蟲子儲備一點兒它喜愛的食物。如果我毫無目的地挖尋,就會白費力氣。如果我沒有向導,小隱花植物就不會頻繁出現在我的小鏟子下麵,我不能夠自信做到這一點。塊菰挖尋人需要狗的幫助,而我依靠的指示器就是盔球角糞金龜,因此,我是新型的塊菰挖尋人。假如有朝一日,啟蒙我采集地下植物標本的人萬一得知我具有這種奇特競爭技術時,哪怕令他啞然失笑,我也毫不在乎,就是要讓別人了解這個秘密。

在有限的一些地點,常常會生長出一叢叢地下蘑菇。盔球角糞金龜經過那兒時,會用它那靈敏的嗅覺辨認出這些蘑菇確切的生長地點。

洞穴到處都是,因此讓我們在洞穴附近搜尋吧。這個指引是對的。在幾個小時內,依靠盔球角糞金龜足跡的指點,我掘到了一些齒菌孢囊。

這是我第一次得到這種蘑菇。現在,就讓我們來捕捉這種昆蟲吧。對我來說,幹這事兒簡直就是手到擒來,隻要搜尋洞穴就可以了。

在當天晚上,我就進行了試驗。在一個寬大的瓦缽裏盛滿了篩過的新鮮沙土,我用一根手指粗的小棍子在沙土上挖掘 6 個井坑,它們深 2 厘米,間距適當。在每個井坑的底部都放一個齒菌孢囊,每個孢囊上方都插著一根纖細的麥稈,用來明確它們的確切位置。最後,把 6個洞穴用沙土填平。於是我就放出那些被我囚禁在金屬鍾形網罩下的盔球角糞金龜,把它們放在瓦缽裏,裏麵的地麵弄得很平整。它們一共有 8 隻。除了 6 根麥稈以外,地麵到處都一樣。對這些昆蟲來說,這些麥稈一無是處。

最初的時光,我除了挖掘、搬運圈圍這些蟲子外,無事可幹。這些背井離鄉的盔球角糞金龜企圖逃走。它們攀爬著網紗,躲藏到網罩邊緣的洞穴裏。黑夜來臨了,萬籟俱寂。過了兩個小時,我最後一次造訪它們,有 3 隻蟲子沒有動作,隻是藏在一層薄薄的沙土下麵,而另外 5隻則在向我顯示埋有蘑菇的麥稈下挖掘一個垂直的井坑。第二天,第 6根麥稈下麵也像其他麥稈一樣,被挖掘了的井坑。

這是觀察的最佳時刻。沙土被有條不紊地、一塊塊豎直地揭去。

每個洞穴的底部都有一隻盔球角糞金龜,它們正在那兒津津有味地品嚐它們的美食塊菰——齒菌孢囊。

如果我們用被啃過的糧食再一次做試驗,得到的結果也相同。在一個晚上的簡短試驗中,試驗對象猜到食物就埋在地下,並且通過一條垂直的巷道找到食物的埋藏地點,它們沒有絲毫猶豫不決,也沒有什麼試探性的探索。地麵仍然平整如新,這就是證明。在視覺的引導下,這些昆蟲不會直接奔向它想要的東西。它始終用嗅覺在我的標記麥稈下搜尋。專門嗅塊菰的狗用鼻孔搜尋,也不會有如此精確。

齒菌孢囊具有強烈的氣味嗎?它能夠把信息非常明確地傳遞給消耗者的嗅覺嗎?完全不是這樣。對我們的嗅覺來說,它是中性的,沒有發出任何可以用嗅覺感覺到的氣味。一塊小礫石從地裏挖掘出來後,還隱隱約約帶有新鮮泥土的怪味,這會給我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作為地下真菌的發現者,盔球角糞金龜是狗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如果它對事物具有概括歸納的能力,它就會比狗更勝一籌。然而,它是才能狹窄的專家,它隻會找齒菌孢囊。據我所知,沒有其他的東西更令它喜愛,誘使它去搜尋。狗同盔球角糞金龜一樣,都是身體貼著地麵,仔細探尋土地下層。所尋找的東西埋得都不深,如果是更深一點,無論是狗,還是盔球角糞金龜,都不會感覺到這細微的氣味,甚至塊菰的氣味。要從遠距離以外產生深刻的誘惑,就我們粗鈍的嗅覺而言,必須有強烈的氣味。這時,感受到氣味的開發者就會從遠處、從四麵八方趕來。

假如我的研究工作需要屍體解剖者,我就會把一隻死灘鼠放在陽光下,放在荒石園裏一個偏僻角落。一旦這隻死牲畜發出腐敗的氣體、身體鼓脹起來,一旦它的皮開始發綠、毛開始脫落,西緒福斯蟲、皮蠹、鞘翅目昆蟲和埋葬蟲就會突然蜂擁而至,成百上千。如果沒有這樣的誘餌,在園子裏,甚至在附近,我都找不到一隻這樣的蟲子。我為了躲避這種惡臭,隻需要向後退幾步就可以了。可是,嗅覺讓周圍很遠處的蟲子都得知了這個情況,同它們的嗅覺相比,我的嗅覺簡直不屑一提。但是,無論對我來說,還是對它們而言,這兒確實存在我們稱之為氣味的東西。

蛇根海芋令其聞名的是其形狀奇特和無可比擬的惡臭。我用它做試驗取得了更好的結果。讓我們來想象一下:一種披針形的寬闊葉片,呈紅酒紫色,有半米長,在它的下麵卷成一個雞蛋那樣大的卵形袋囊。

通過這個袋囊的孔口從底部升起一根中心柱。這根柱子是根青綠色的大頭棒子,底部圍著兩個手鐲,第一個手鐲是子房形成的,第二個是雄蕊形成的。概括地說,這就是花,或者說得更準確點,這就是蛇根海芋的花序。

一連兩天,從蛇根海芋散發出一種強烈的動物屍體的腐爛味。即使狗的屍體腐爛也不會發出這樣的氣味來。盛夏酷暑時節,風刮了起來,這氣味簡直令人憎惡,無法忍受。如果我們冒著這被染臭的空氣走近它,就會看到一個奇怪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