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砂泥蜂(3 / 3)

現在,為了防止毛蟲逃走,為了讓它一動不動,砂泥蜂是否會把蜇針刺到八個具有運動器官的每一個節段上呢?對於非常弱小的獵物,它會特別采取這種過分的預防措施嗎?肯定不會,因為蜇針隻刺一下就夠了;但是蜇針必須刺到中心點上,毒汁所產生的麻木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從那裏逐漸擴散到有腳的節段內。所以為了進行這唯一的一次注射,毫無疑問,應該選擇在把兩組運動環節分隔開的第五或第六節段。

經過邏輯推理得出的蜇刺點,就是昆蟲實際上所采用的蜇刺點。

最後,我們要指出,砂泥蜂的卵仍是毫不例外地產在了獵物被完全麻醉的那個節段上。在這個部位,而且隻有在這個部位上,小幼蟲才可以任意啃咬獵物而不會引起獵物的扭動,從而避免了獵物對它造成的傷害;在那個部位,毒針的蜇刺不會使獵物產生任何反應,幼蟲的齧咬也同樣不會使它產生任何反應。獵物就這樣一直安安靜靜地待在那裏,最後,當幼蟲長得身強力壯時,可以往獵物的其他部位進攻了,而這時它也有了自衛能力,同樣不會被獵物傷害。

我在後來的多次觀察研究中產生了懷疑,不是懷疑我的觀察結果,而是懷疑這種觀察結果普遍性的延伸。一些纖弱的量地蟲和身材矮小的毛蟲,隻要被刺一下就喪失了傷害幼蟲的能力,尤其是當掠奪者的蜇針刺在上麵所提到的第五或第六節段上時,這當然是極有可能的,而且不論是我直觀的觀察,還是用針尖來測試它的敏感性,這一點都已經得到了證實。可是沙地砂泥蜂,特別是毛刺砂泥蜂捕捉的獵物,十分龐大,我說過,這獵物的重量是掠奪者的 15 倍。蜇刺這種身材巨大的獵物的方法與蜇刺虛弱的量地蟲的方法一樣嗎?為了製服這龐然大物,使它無法傷害幼蟲,隻刺一針可以嗎?如果這可怕的灰色毛蟲用它那強勁的臀部撞擊蜂房的牆壁,會不會傷害蟲卵或者小幼蟲呢?我們無法想象,當這個剛剛孵化出來的小生命與那隻巨龍麵對麵地待在狹小的地洞裏時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兒,不要忘了,這巨龍還可以自由地時而卷起或伸直它那彎彎曲曲的身子。

對毛蟲進行了敏感性的探測實驗以後,我對此更加懷疑了。當膜翅目昆蟲的蜇針刺在獵物身上第五六節段以外的其他環節時,柔絲砂泥蜂和銀色砂泥蜂的小獵物就會拚命地掙紮個不停;而沙地砂泥蜂,尤其是毛刺砂泥蜂捕捉到的肥胖的毛蟲,不論被刺到中間、前麵還是後麵,隨便哪個地方,它都一動不動。它們的身體不會扭動,尾部不會突然上卷,蜇針隻不過讓它的皮膚輕微地顫動了一下而已,這說明毛蟲還存留著一絲感覺。當用這種巨大的獵物喂養幼蟲時,為了幼蟲的安全考慮,必須使獵物的運動能力和感覺能力幾乎全部喪失。在把獵物運到地洞裏之前,砂泥蜂已使這團東西喪失活力了,但並沒有使它真正死去。

我曾有幸親眼看到了砂泥蜂給粗胖的毛蟲動手術的過程。我跟我的一個朋友(唉,遺憾的是,他在那之後不久就去世了)一道從安格爾高原上下來,為聖甲蟲設置陷阱,想考察考察它的智慧。這時,我們突然發現了一隻毛刺砂泥蜂,它在一叢百裏香下忙碌著。我們立即在這個勞作著的膜翅目昆蟲附近趴下。昆蟲並沒有因為我們在場而驚恐不已,它來到我的袖子上歇息了一會兒,見它的兩個鄰居紋絲不動,認定不會傷害到自己,就又回到百裏香下麵去了。我們算是老朋友了,我知道這種大膽的親密關係意味著什麼,膜翅目昆蟲正忙著某件重要的事。讓我們等著看吧,就會知道真相了。

砂泥蜂扒開百裏香根莖處的土壤,拔出植物那纖細的側莖,把頭鑽進了掀起來的小土塊下麵。它在百裏香周圍不停地忙碌著,一會兒跑到這兒,一會兒跑到那兒,探測著一切能使它進入到灌木下麵的縫隙。

它不是在挖掘某個住宅,而是正在捕獵某種住在地下的獵物 ;看到它的動作,我們不禁想起了一條趕兔子出窩的狗。果然,一條肥肥胖胖的灰色毛蟲不知道地麵上發生了什麼事,它心裏忐忑不安,被砂泥蜂追得步步緊逼,決心離開地下來到地上。這下它慘了,獵手猛地撲了上來,抓住它後頸的皮,無論它怎麼掙紮都無濟於事。砂泥蜂跨在這龐然大物的背上,翹起腹部,就像一個對患者的解剖學結構了然於胸的外科大夫那樣,有條不紊、不慌不忙地把手術刀在受害者的腹部,從第一節段到最後一個節段挨個刺了一遍。所有環節都不放過 ;無論這環節上有沒有腳,它都要刺一下,而且按照從前到後的順序,順次刺下來。

這就是我所看到的情景,而且是在我悠然自得、十分便利的情況下看到的,要想得到一個無可厚非的觀察結果必須有這樣的條件。

膜翅目昆蟲的動作十分精準,連科學家也會讚歎不絕;它知道人類幾乎永遠不可能知道的事;它對獵物的神經器官了如指掌,毛蟲有多少個神經節,它就蜇刺多少下。我剛才說它知道和了解;我應該說,它的行為看上去就好像它知道並了解一樣。它的行為是完全受到上天的啟發的。昆蟲根本不知道它在做什麼,不過是順從它本能的指引而已。但是這種至高無上的天啟從何而來呢?這一切能用返祖性、行為選擇、生存競爭這些理論來解釋嗎?我和我的朋友認為,這個問題自始至終都有那種難以言傳的邏輯的最有說服力的啟示,這邏輯以神啟的法則操縱著這個世界,並指引著無意識的行為。我們被這真理之光深深地打動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淚水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