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納它們?何止是這樣!它還喂養它們,給它們帶來食物,說不定它對待那些外來者也像對待自己的幼蟲一樣充滿母愛呢。從這裏,我們看到了一個布穀鳥故事的翻版,隻是情況更怪異。布穀鳥的身體幾乎跟鷹一般大,可它幾乎無一例外地把它的卵產在柔弱的鶯的洞穴裏,並且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鶯大概被那長得像蟾蜍的幼兒嚇住了,於是就接納了它,並悉心照料它。必要時,我們似乎可以這麼解釋。可是鶯作為寄生蟲,竟然膽大妄為地把卵產在了猛禽的窩裏,那可是專門以鶯為食的鷹的窩,這該如何解釋呢?而猛禽也居然收養了鶯的卵,並嗬護有加地養育著雛鳥,這又如何解釋呢?泥蜂的行為正是如此。它捕獵某些雙翅目昆蟲,可又幫忙飼養另一些雙翅目昆蟲,它本是獵手,卻把食物分給自己的獵物吃,而這獵物在萬不得已時還會把獵手的幼蟲當做最後的晚餐,把它們開膛破肚。這種非同尋常的關係鏈,還是留給比我能幹的人去研究吧。
現在讓我們看看彌寄蠅是怎麼把卵產在掘地蟲的窩裏的吧 ! 即使泥蜂的洞穴門敞開著,而且洞穴主人不在,這種小蠅也絕不會進到裏麵去,這是亙古不變的法則。這種寄生蟲十分狡黠,根本不會鑽進過道裏去,因為那裏很難逃脫,一不小心就要為自己魯莽的行為付出沉重的代價。對它來說,唯一逃離的就是要耐心等待時機,就是膜翅目昆蟲把獵物抱在肚子下麵進窩的時候。當泥蜂或者別的掘地蟲的身子已經進到窩裏一半,而另一半也即將消失在地下時,盡管那是極其短暫的一瞬間的事兒,可是彌寄蠅卻會趁機飛跑過去,抓住露在掠奪者身後的一小塊獵物,當掠奪者一邊克服進洞的困難而一邊把腳步放緩時,它迅速把一隻、兩隻甚至三隻卵一個一個地產在獵物身上,那股敏捷勁兒真是無與倫比。
膜翅目昆蟲背負著重物,所以行動有些不便,盡管那隻是一眨眼的工夫,可對於小蠅來說已經足以幹完壞事並及時逃掉了。產卵的速度如此快,機體的功能要多麼靈活才能做到啊!泥蜂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把敵人帶到了家裏,之後它就離開了,而此刻彌寄蠅正在外麵曬著太陽,謀劃著下一次的卑劣行徑。如果您想驗證一下雙翅目昆蟲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是否真的把卵產下來了,您隻要進到窩裏跟隨泥蜂走到房間的盡頭就可以了。在那個獵物的肚子上有一個小圓點,上麵至少有一個卵,有時可能更多,具體數目取決於泥蜂進窩時耽擱的時間是長還是短。
這些卵非常非常小,隻能是寄生蟲的卵。如果您對此還有疑問,可以把這些卵取來放到一個盒子裏單獨飼養,最終您會看到,這是雙翅目昆蟲的幼蟲,隨後成了蛹,最後變成了彌寄蠅。
小蠅產卵的時刻是經過精心計算的;因為隻有在這個時候,它才可以安安全全地達到目的,不會白忙一場。膜翅目昆蟲的身子已經進到洞裏一半了,根本看不到敵人是如何卑鄙無恥地趴在獵物的後身上的;即使它擔心有強盜在後麵,也無能為力,因為過道十分狹窄,它無法自由行動;雖然它為了能快速地進入洞裏已經做了很多努力,可它還是無法實現,況且寄生蟲的速度更是快得驚人。其實,這確實是最好的時刻,也是絕無僅有的時刻,雙翅目昆蟲因為過於謹慎而不敢進到窩裏,在那窩裏,比它強壯幾倍的雙翅目昆蟲都成了幼蟲的食物。而在窩的外麵,在青天白日下,也同樣危險重重,因為泥蜂是十分警覺的。現在讓我們看看當母親到達有彌寄蠅埋伏的洞穴時會發生什麼情況吧。
這些小蠅的數目不固定,一般有三四隻,全部在沙上一動不動,目不轉睛地盯著洞口,雖然洞口掩蓋得了無痕跡,可它們還是能一眼看出來。這些小蠅渾身呈暗棕色,瞪著猩紅的大眼,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一動不動。這總是不免讓我聯想到那些躲藏在暗處等待幹壞事兒的強盜,也穿著一身棕色粗呢布衣服,頭裹紅色方巾。膜翅目昆蟲抱著獵物回來了。如果它沒有發現任何危險,就會立即走到洞口。可是它在高空久久盤繞著,然後小心地飛了下來,遲疑不決起來,翅膀因這種特殊的扇動而發出了哀鳴般的響聲,這正是它內心恐懼的表現,也說明它發現了敵人。這些敵人也看到泥蜂了;它們不停地轉動著那紅色的頭,死死盯著泥蜂;它們的目光都聚集在這個覬覦已久的獵物身上了。從泥蜂前進、後退、盤旋的動作中,可以看出陰謀和謹慎的較量。
泥蜂以一種悄無聲息的方式垂直地飛了下來,翅膀就像撐著降落傘似的毫不費力地滑下來。現在,它在一小塊空地上空飛著。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來了,小蠅們立即飛起來,跟在膜翅目昆蟲身後 ;尾隨著它,有的離得比較近,有的離得比較遠,全都呈直線形。當泥蜂想挫敗一下它們的陰謀而突然來個急轉彎時,它們也會跟著拐個彎,而且十分精確,仍然保持著原來的直線,遠遠看去,泥蜂就像它們的領路人似的,泥蜂前進,它們也前進 ;泥蜂後退,它們也後退 ;泥蜂慢下來,它們也慢下來 ;泥蜂停住了,它們也停住了。這些敵人根本不想一下撲到垂涎已久的膜翅目昆蟲身上,隻想用後衛的架勢跟隨在它身後,以保證在執行最後的緊急行動時能夠萬無一失。
有的時候,泥蜂對小蠅們的步步緊逼厭煩極了,就索性停在沙地上,這時小蠅也隨之停下來,並且仍舊一步不離地跟在它身後。隨著一聲更尖銳的哀嚎,膜翅目昆蟲又飛起來了,那聲音說明它愈加憤怒了,可小蠅們也跟著飛了起來。要擺脫這些沒完沒了的雙翅目昆蟲,隻有最後一個辦法了:泥蜂奮力一躍,飛到了遠處,它大概想在廣袤的原野上做疾速飛行,使跟蹤它的寄生蟲頭暈目眩,迷失方向吧。可是這些狡猾的小蠅根本不中計,它們這一次沒有跟著膜翅目昆蟲飛走,而是繼續留守在洞穴附近的沙土上。當泥蜂回來時,追逐就又開始了,終於,在這無休無止的糾纏下,泥蜂母親心亂如麻,不那麼謹慎了。然而,就在它剛剛放鬆警惕的一刹那,小蠅立刻蜂擁而上,占據最有利地勢的那一隻立刻撲到了即將消失的獵物身上,產下了卵,它們的陰謀終於得逞了。
這時候,泥蜂顯然意識到了危險。膜翅目昆蟲知道這些厭惡的小蠅會在自己的洞穴裏做什麼壞事。它千方百計想擺脫掉彌寄蠅的跟蹤,它的遲疑不決和它的逃跑,都讓我們堅信這一點。於是我又思考起來,為什麼雙翅目昆蟲的掠奪者對另一種雙翅目昆蟲的騷擾束手無策呢?其實,它隻需一躍就可以把這種毫無抵抗能力的小不點強盜捉到。為什麼它不暫時把沉重的獵物放在一邊,撲向這些盜賊呢?它怎樣才能把洞穴邊這些有恃無恐的家夥消滅掉呢?對它們進行一次搜捕,這對於它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是,那種支配著生物界的和諧的規律,卻不允許它這樣做 ;因此泥蜂總是逆來順受,任憑寄生蟲的肆意騷擾,所以它根本沒有遵守為生存而鬥爭的這個著名的規律,也不知道該如何消滅敵人。我曾看到有的泥蜂在彌寄蠅的步步緊逼下,丟掉了獵物,落荒而逃,雖然丟下重物的它有了行動自由,可它沒有表現出任何敵意。剛剛還讓彌寄蠅垂涎欲滴的獵物,現在掉了下來,可以任它擺布,可是雙方都置之不理。這個暴露在陽光下的獵物,對彌寄蠅來說已經毫無價值了,因為它們的幼蟲要在洞穴裏孵化,所以它們隻把卵產在即將被送到洞穴裏的獵物身上 ;同樣地,這個獵物對於泥蜂來說也失去了價值,它重新飛了回來,摸了摸,然後輕蔑地拋棄了。盡管獵物隻離開了它一小會兒,但它覺得這獵物已經不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