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們用幼蟲的故事結束這一節吧。在兩個星期內,它的生活除了進食、發育以外是十分枯燥無聊的,沒什麼特別引人注意的地方。
當結繭的時候到來時,幼蟲的絲網器官還沒有發育完全,結不出像砂泥蜂和飛蝗泥蜂那樣的繭。那種全部用絲織成的繭,是由數層隔牆組成的,隔牆之間彼此交疊,即使在秋季下雨和冬季下雪的時候,幼蟲和將來的蛹住在挖得不深、防禦措施不好的窩裏也不會受濕。可是泥蜂的窩根本無法與飛蝗泥蜂的窩相提並論,泥蜂的窩就建在幾法寸深的土裏,這是最容易滲水的地方。因此,為了給自己建造一個防潮的隱蔽所,幼蟲用它靈活的技巧彌補了絲的匱乏。它巧妙地把沙礫混合起來,用絲質材料將其粘住,建成了最堅固的防潮的繭。
為了將來能夠在洞穴裏麵蛻殼變態,膜翅目掘地蟲建造住宅通常采取三種方法 :有的在隱蔽物下麵很深的地方建窩,所以它們的繭隻有薄薄的一層牆壁,幾乎是透明的。大頭泥蜂和節腹泥蜂的繭就是典型的例子。有的膜翅目掘地蟲的窩挖得不深,在坦露的土地下麵,但這樣一來,它們或者有足夠的絲把繭一層層包裹上,比如飛蝗泥蜂、砂泥蜂、土蜂的繭 ;或者用黏結的沙礫彌補絲的不足,比如泥蜂、大唇泥蜂、孔夜蛾就是這麼幹的。泥蜂屬昆蟲的繭既緊密又堅固,人們可能會誤以為是某種粗實的種子核,繭呈圓柱形,一端是球形圓罩,另一端呈尖形,長約 2 厘米,外表有些粗糙,形狀粗陋,但它的內壁上塗抹了一層細膩的清漆,十分光滑。
通過在家裏飼養幼蟲,我目睹了這種奇特建築物的每一個建造細節,這真是個保險箱,待在裏麵可以免除各種惡劣天氣的影響。幼蟲先是把食物殘渣排到身體四周,然後把這些渣滓推到蜂房或單間包房的一個角落去,這裏所說的包房是我在紙盒裏用紙分隔出來的。把場所清掃幹淨以後,幼蟲在房間的隔牆上釘上了一根根美麗的白絲線,就像蜘蛛網一樣的緯紗,這些緯紗不僅把堵塞的食物渣滓堆隔開,同時還能當下一項工作的腳手架。
第二項工作是在兩麵牆壁間的絲線中央做一個吊床。這個吊床除了有極細的白絲線穿過以外,任何別的髒東西都接觸不到它。床的形狀是一個酷似魚簍的大口袋,一端打開了一個大圓口子,另一端閉合成尖形。圓口四周由許多絲線撐開著,絲線從圓口處引出來,分別拉到周圍的牆壁上去。這個袋子是用很細的材料編織成的,相當透明,幼蟲在裏麵的每一個動作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從昨天到現在,這種情況一直保持著,突然,我聽到幼蟲扒撓紙盒的聲音。我打開紙盒一看,發現我的俘虜正用它的大顎尖刮著紙盒上的紙質壁板,半個身子已經鑽到了吊床外。紙盒已經被咬得千瘡百孔了,一堆又細又小的碎屑堆在吊床的開口前,留待將來使用。因為沒有別的材料,幼蟲隻得將就用這些刮下來的碎屑做住所的建築材料。我覺得我如果送上它最喜歡的沙土,效果可能會更好。泥蜂幼蟲的房子,從來沒有使用過這麼奢華的建築材料。於是,我給我的俘虜倒上了一些摻雜著金色雲母片的藍色吸水的沙土①。
為了便於後麵的工作,袋子水平放置著,食物放在了袋口前。幼蟲半欠著身子伸到吊床外,用大顎在沙堆裏一粒一粒地篩選著沙粒。如果見到太大的沙粒,它就拿起來扔到遠處。經過這樣一番篩選以後,它用嘴把一部分沙土掃到了絲袋裏。做完這些以後,它又返回到捕魚簍裏,開始把絲拉出來,在袋子底上鋪上均勻的一層,然後粘上挑選出的各種各樣的沙粒,用絲當做水泥,把沙粒嵌到建築物中去。袋頂建造得十分緩慢,因為它要把沙粒一顆顆地運到上麵,然後用絲質水泥粘住。
它第一批篩選的沙子隻夠建造繭的前半部分,繭的末端就是袋口。
在轉身建造後半段之前,幼蟲又挑選了一些材料,並為了保證工程的順利進行而采取了相應的預防措施。因為外麵門口處的沙堆會塌落到袋子裏,阻礙建築者在那個狹小空間的正常工作。幼蟲預見到了這一事故,就把幾顆沙粒黏結起來,做成一扇厚沙簾遮擋住袋口,盡管這個措施並不完善,但完全能夠阻擋塌方。采取了這項措施後,幼蟲開始建造繭的後半部分了。它不時地返到外麵挑選材料,索性把遮擋在袋口處的厚門簾扯開了一角,通過這個窟窿,從外麵叼來所需的材料。
造繭的工作還沒有完成,較粗的一端還大開著,還需要一個球形罩把整個繭蓋住。為了這項工程,幼蟲準備了大量的沙粒,組成了一個沙堆,這是最重要的儲存物 ;然後它把這堆沙子推到門前,在袋口編織絲罩,絲罩跟最初那個魚簍式的口連在一起。最後,它把儲存在袋裏的沙粒一顆一顆地放在絲質材料上,又用絲液把沙粒黏結起來。這項工作幹完,幼蟲需要做的隻是對內部做最後的加工,用一種清漆塗抹內壁,以免粗糙的沙粒劃傷它那嬌嫩的皮膚。
我們可以看到,純絲的口袋以及口袋外麵的球形罩隻是一個腳手架。泥蜂以此為支撐物來砌沙並使口袋的弧度更勻稱。這就像建築者為了建造一個門拱或一個拱頂而使用桁架一樣,工作一結束就把桁架丟掉,拱頂則憑借自身的平衡完好地支撐著。同樣,繭做好後,絲質的支架就消失了,一部分埋到了沙堆裏,一部分則被粗糙的泥沙磨掉了。從哪裏也看不出,它曾運用了多麼巧妙的辦法才用沙這種流動性的材料建造出一座勻稱的建築物的。
罩在捕魚簍式口上的球形罩的編織工作是單獨進行的,隨後,它被接到了繭的主體工程上。盡管連接和焊接這兩個部件的工作進行得非常細致,可還是比不上幼蟲自己建造的繭更牢固,所以罩子四周有一條不太堅固的環形線。但是這並不是建築物的缺點,反而是它一個突出的特色。昆蟲將來從保險箱裏出來時將會遇到更嚴重的阻礙,因為牆壁又厚又硬,相比之下,這些比較薄弱的連接線或許可以為它節省很多力氣,因為當泥蜂完全蛻變成形破土而出時,罩子的大部分就是從這條連接線處裂開的。
我剛才把這繭稱為保險箱,它確實十分牢固,這既得益於它的外形,也得益於它的材質。無論是地麵的坍塌還是下陷,都不會使它變形,因為即使用手指使勁地壓也壓不碎它。所以,雖然它的窩是挖在疏鬆的土壤裏,天花板遲早會坍塌,但這對於幼蟲來說都無傷大雅,甚至過路人踩到上麵覆蓋著的那層薄沙土也沒關係。它藏在牢固的隱蔽所裏,什麼也不用擔心,連潮濕都不會危及它。我曾把泥蜂的繭放在水裏浸泡了兩個星期,沒發現裏麵有一點濕潤的跡象。我們人類的住宅為什麼沒有這種防水材料呢?另外,這卵形的繭美麗極了,說它是幼蟲的產物,不如說是一件巧奪天工的藝術品。對於不了解內情的人來說,幼蟲用吸水的沙子建造的這些繭,好像用前所未聞的妙法做成的首飾,是撒在天青色底布上,正準備給波利尼西亞的美麗女子做一條精美項鏈的大珍珠,在泛著點點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