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黃鶴樓頭意氣橫(2 / 3)

果然一陣哎哎呀呀之聲,十幾個乞丐全歪倒一旁。金小七一跺腳,抄起一根竹棍,叫道:“躲開!”眾人讓出一線,金小七斜身而入,竹棍舞出一對橫圓,將邱左二人分開。邱海正“咦”了一聲,不知跟左淵說了什麼,兩人一左一右,合圍過來。金小七右腳在前,手腕一抖,在體側掄起一個大圓,化解二人攻勢。

邱海正驚呼一聲:“十二打狗棒!”

暗中觀戰的盛冷二人心中一驚。十二打狗棒是丐幫絕學,曆來隻傳幫主,這小丫頭怎麼會?

金小七哼道:“老拐既認得這功夫,還不退出本舵!”

裘海正有些猶豫,左淵卻冷笑道:“我卻不信,袁幫主十二親傳弟子都不會的功夫,你這小丫頭就會。”話未說完,迎棍衝上,一拳打在竹棍上,哢嚓一聲,竹棍斷成兩截。金小七臉上一紅,雙手持棍,左手出第一招,右手出第二招,將左淵逼至死角,周圍的叫花子一個勁兒叫好。

左淵不驚不亂。方才那拳,他已試出金小七功底,見竹棍襲來,身子微挫,一手橫擊,一手抓棍,哢嚓一聲,竹棍斷成兩截。金小七隻覺虎口撕裂般疼痛,卻不肯認輸放手。左淵索性一推,竹棍倏然向金小七喉間點去。金小七竹棍脫手,身子一拔,在半空打個旋,手中小半截竹棍匕首般刺出。左淵將竹棒一立,不格不擋,向她心口刺去。

他出手比金小七快得多,也老辣得多。金小七的匕首還沒挨著他的衣服,他的竹棍就能沒入金小七心口。

金小七大驚失色,卻已收不住身子,直往棍尖墜去。

就在這時,一顆石子啪地打中左淵手裏的竹棒,竹棒再次折斷,左淵一愣,金小七的竹匕首哧地沒入肩頭,身子一翻,退回原處。叫花子圍著她大呼小叫,她卻臉色鐵青,額角冒汗,心裏怦怦跳個不停,四下張望。

若非那顆石子,輸的是自己。就算現在贏了,然而傷了崆峒弟子,卻也惹闖了大禍。她現在隻想知道誰在幫自己。邱左二人也想知道,左淵扯下竹棒,並不為難金小七,隻瞪著石子飛來的方向。

石子是盛千帆打出的。他與冷無言一同躍入院中,道:“兩位師兄,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們已經勝了,何必傷人性命。”

別人不知他的身份,但見他與冷無言一同出現,便先敬了三分。邱海正看了他幾眼,又望向金小七,冷冷道:“怪不得金幫閑如此托大,原來有冷麵邪君給你撐腰。”左淵卻道:“冷公子可是有話說?”

冷無言微微一笑:“盛兄弟有話說。”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盛千帆身上,尤其是左淵。盛千帆害他受傷,他倒要看看這個年輕人想幹什麼。盛千帆隻覺渾身汗毛都被鋼刀刮著,努力穩了穩神,道:“在下、在下看到兩位的玉佩被丟在屋頂,這位金……”他不知該如何稱呼金小七,隻覺得叫金幫閑實在難聽,“金姑娘並不知情,大家誤會一場。”

金小七哈哈笑道:“老子長這麼大,還是頭次被人叫什麼姑娘,拐子人不賴嘛。”說著衝他擠擠眼睛。盛千帆幫她把偷東西的嫌疑洗得幹幹淨淨,她雖不怕邱左二人,卻也不想與崆峒派結怨。“也不知兩位丟了什麼寶貝,老七,板馬日的,還愣什麼,到屋頂瞧瞧去。”

“不必。”邱海正鐵著臉,一縱身躍上祠堂屋頂。

金小七本來也不是真心想要老七去找玉,便乘機與盛冷二人通了姓名。

原來這位女爺是武昌分舵舵主金鬆的女兒。至於那兩招十二打狗棒,卻是前年重陽,她趁幫主袁池明到武昌巡視,擺了酒,又拜幹爹又敬酒,軟磨硬泡學來的。平日金小七也不敢以之炫耀,隻是今日見崆峒派花拳繡腿實在厲害,本想用這兩招嚇退他們,誰知崆峒派五門弟子的確厲害,這似是而非的十二打狗棒唬一般人尚可,唬他們卻難了。至於邱左二人丟的東西,竟然是自己的五門玉佩。

幾人正在寒暄,邱海正掠下屋簷,怒氣衝衝地道:“屋頂什麼都沒有,盛千帆,金小七,你們是什麼意思?”

和洽的氣氛一下子凍住。隻有金小七眼珠一轉,扭頭罵道:“板馬日的,你倆……”話說一半,突然住口。

院子裏哪兒還有那對姐弟的影子!

邱海正臉色一變,剛要說話,就見門口閃進一個乞丐,大喊道:“老大老大,出事了,出事了。舵主帶一幫兄弟,把黃鶴樓圍了。咱們……”

金小七正缺個開溜的借口,聽了這話喜上眉梢,強忍著怒放的心花,罵道:“個**養滴,誰敢在武昌地界跟咱不去,走!”說著一頭紮出了院子,丐幫弟子緊緊跟上,諾大的院子一下空曠起來。邱海正與左淵神色有些不安,對冷盛二人拱手道:“我等還有要事在身,改日再敘。”說完也匆匆離去。

盛千帆心中疑惑,見冷無言臉色甚是古怪,道:“冷公子,這裏可有什麼不妥?”

冷無言道:“你看那對賣藝姐弟功夫如何?”

盛千帆啞然道:“他們哪裏有什麼功夫。”

“可他們卻偷了崆峒派五門弟子的信物。”冷無言沉吟,“又與玉佩一同消失,豈非很古怪?”

盛千帆試探著道:“冷公子懷疑,那玉佩不是他們偷的,而是有人要嫁禍丐幫,挑起事端?”

冷無言點頭:“更奇怪的是,邱海正和左淵聽說丐幫圍了黃鶴樓,居然也不找玉佩了。看來,我們少不得要去黃鶴樓一趟。”

盛千帆苦笑道:“華山派的人也在那裏。”

冷無言淡淡笑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黃鶴樓高踞蛇山黃鵠磯,九丈九尺,三層四麵,八角琉璃瓦飛簷,形如黃鶴,展翅待翔。憑欄處,眺長江浪淘盡千古風流,望荊楚雨打滅萬世浮華。千百年來,這座建於東吳、與武昌城同歲的樓閣,幾經焚毀重修,不複當年水師瞭望之用,而變成文人雅客遊宴之所。然而今日卻重又刀劍森然,被上百丐幫弟子團團圍了起來。就連巡捕房也出動了二三十人,官差們與各自相熟的丐幫頭目說著什麼。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就連江上舟楫也緩住去勢,駐足觀看。

金小七撥開人群,徑自走到一個花白胡子、拄著拐杖的老者身邊,脆生生道:“老特,搞麼斯撒?”

這老者自然是真正的武昌分舵舵主金鬆。聽到金小七的聲音,金鬆眼不抬手抬,拐杖頭嘭地一聲敲在金小七腦門上:“個**養滴,閉嘴,莫掉底子!”

隨行而來的邱左二人聽了,不禁愣在當場。

金小七一口一個“**養的”已經讓他們大開眼界了,誰想到金老爺子更上層樓。他們不知,金小七的母親的確是個**,武昌地頭的人心知肚明,就是丐幫上下也都一清二楚,隻是不往江湖中說罷了。金鬆主持武昌幫務伊始,便與一個暗娼來往,那女人肚子大起來後,定要個風光名分。金鬆無法,又疼惜自家骨血,隻得娶她做丐幫武昌分舵舵主夫人,可惜她不守婦道,被金鬆打罵幾次,竟跟一個商人跑了。金鬆沒去追,大概他也認為沒有女人冷冷清清,有了女人雞犬不寧,加之自己並不很喜歡她,她走了倒也好。所以這件事看起來是金大舵主被扣了綠帽,但他從不諱言此事。隻不過,金鬆對著金小七這個寶貝女兒的時候,總是又愛又恨,每每見了,都要罵一句“個**養滴”,再加上一杖頭。好在金小七習以為常,揉也不揉,反笑嘻嘻地道:“老特火氣大喲,我哪掉底子,才剛打贏撒!”

金鬆瞥到邱左二人,目光落在左淵肩頭傷口,有些意外,看了金小七一眼。金小七對他做了個鬼臉,他瞪了瞪眼睛,便慢條斯理地道:“老朽照顧不周,叫左少俠在我地界上受了傷,不好意思嗬。”

左淵聽出他話中譏笑之意,冷冷道:“多謝金舵主,此事我日後自會處理。隻是金舵主緣何帶人圍了黃鶴樓?”

金鬆翻了翻眼睛:“尉遲掌門,汪掌門和杜掌門大駕光臨,我丐幫怎能缺了禮數!自然是等在這裏,拜謁九大派掌門了。”

此言一出,邱左二人並金小七都是一驚,難道說,華山、青城、崆峒三派掌門此刻都在黃鶴樓?

金小七看了看緊閉的樓門,皺眉道:“他們搞麼斯撒?”金鬆還未答話,就聽一聲淒厲尖叫,一個人影自三樓飛墜下來,人群裏一片驚呼。電光石火間,一個白色人影衝天而起,已到二樓,展臂接住墜樓之人。然而飛墜之力著實太大,兩人齊齊下沉。白影一伸手扳住一樓簷角,哢地一聲,簷角折斷,他卻接力躍起,落在簷上。

彩聲暴起。

金小七、邱海正、左淵和匆匆趕到的盛千帆看得分明,白影是冷無言,墜樓的人,赫然是那賣藝女子,不覺“啊”了一聲。

冷無言扣住女子手腕,一股真力打進,沿她手三陽經直貫頭頂。練武之人若被真力衝入任一經脈,都會下意識地以內力反噬自保。冷無言是要試試這少女究竟會不會武功。

少女毫無反應,果真不會武功。

冷無言一怔,心中有無數疑問,卻隻撿了一句最重要的:“誰帶你來黃鶴樓的?”

少女驚魂仍未定,結結巴巴地道:“我,我不知道。”忽然扯著冷無言的衣襟跪下,大哭道,“恩公,求你救我弟弟,他還在上麵,他們會推他下來。”

“誰?”

“不,不知道。”少女惶恐地看了一眼樓頂,“那三個伯伯說我和弟弟是什麼教的餘孽,要我們說出教主的行蹤,不說就要殺了我們。可是我們哪裏知道……”又大哭道,“天知道拿了一塊玉,竟然要命,嗚嗚!”

三個伯伯?難道是那三位掌門?冷無言心中不解,轉身對人群中的盛千帆道:“盛兄弟,照顧好這位姑娘。”手掌輕拂,少女隻覺被一股力道托著,飄飄然落到盛千帆麵前,嚇得雙腳一軟,噗通一聲坐在地上。盛千帆正要攙起她,金小七已搶先一步將她拉到自己這邊,笑嗬嗬地道:“盛兄弟,我們丐幫的人,不勞您費神照顧。”說完衝他使了個眼色,乞丐弟子趁機湧了過來,將邱海正和左淵隔在外圍。盛千帆明白她一番好意,忽聽樓上傳來一陣劍鳴。

二樓門窗啪啪啪依次打開,十二把明晃晃的劍組成一個劍陣,仿佛白日裏的十二道閃電,向冷無言當頭罩來。每把劍劍尾都連著鐵鏈,顫顫作響,好像一張巨網。

陽光熾烈,白色劍光映著金黃琉璃瓦,顯出一派光影錯動,如江水中明滅破碎的浪花,將冷無言吞噬。

冷無言劍不出鞘,揮手一招,不知怎地,那十二柄劍便紛紛朝承影劍追去。承影劍一抖甩開,冷無言飛身倒掠,落在高挑飛簷上。十二束閃電撲空,鐵鏈剛好繃得筆直。劍身一振,唰唰唰數聲,全飛回樓內。

整齊,迅速,絕不拖泥帶水。

冷無言白衣獵獵,在雲水之間的黃鶴樓上,在黃澄澄的琉璃瓦飛簷上負手而立,仿佛踏鶴而來。

街麵和江心看熱鬧的人忍不住又暴起一片彩聲。

冷無言隻是平靜地抬眼望去,見偷襲自己的是十二個白衣劍士,便知是青城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