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的長相和吃相根本騙不過我的眼睛。我的養殖瓶裏養了很多小蜂,這種銅赤色的小蜂頭大,圓圓的肚皮中帶尖,從外麵看不見產卵管。去向一些大師請教這種昆蟲的名稱,應該不會對我有什麼幫助。我不會問昆蟲:“你叫什麼名字?”而是會問它:“你會幹什麼?”在我的廣口瓶裏隱居的無名食客,沒有有小蜂科之王之稱的褶翅小蜂那樣的工具,它沒有可以穿透圍牆、將卵從遠距離送入物體的探針,所以它的卵是在蛹殼還沒有完全建成的前夕被放入球象幼蟲體內的。

這些被派去為過於龐大的家庭裁員的小強盜們,采取各種各樣的方法,每一個行會都有獨特的方法,而且都非常有效。那麼小的球象憑什麼充斥整個世界?別擔心,它們會受到控製的,在搖籃裏就會被扼殺,成為小蜂科的屠殺對象。像其他的昆蟲一樣,象蟲這個主張和平的侏儒也該貢獻出一些有機物質,這種物質源源不斷地從一個昆蟲的胃裏轉移到另一個昆蟲的胃裏,加工的過程讓它變得越來越細。

我們來對球象的習俗做一個總結。在象蟲科裏球象的習慣有些特殊,雌球象把卵產在彎曲的毛蕊花的蒴果中,直到這個環節還都保持著正常的狀態。其他的象蟲科昆蟲也在毛蕊花、玄參和龍頭花這些屬於同一種類植物的果殼裏為孩子們安家。我們將要看到球象的獨特之處了。雌球象選擇了毛蕊花,它的蒴果非常小,在相同的季節裏,附近別的植物上全都結滿了碩大的果實,有豐富的食物和天然寬敞的住處。可它寧願貧窮而舍棄富裕,寧要狹窄而舍棄寬敞。

更讓人料想不到的是,它根本沒有想到要為自己的孩子留下糧食,球象把鮮嫩的果仁咬得稀爛,隨即清除得幹幹淨淨,隻為在這個小球裏產下6粒左右的卵,它把卵精巧地放在果子中。幼蟲除了用那層果殼做糧食之外就沒有其他東西可吃了,這樣看來,連一條蟲都養活不了。既然麵包箱裏是空的,祖上沒有留下什麼遺產,那麼幼蟲隻能在剛剛孵化出來就選擇離開這所房子。

這些大膽的革命者們要著手改革象蟲中存在的惡習,特別是不出閨房的習慣。它們要到外麵去探險,增長見識。它們去環遊世界,從一片樹葉爬到另一片樹葉上去覓食。這種對象蟲科昆蟲來說實屬異常的大遷徙並不是莽撞之舉,而是因為饑餓,被逼無奈而為之;它們之所以要移民,是因為母親沒有想過要給自己的孩子留下食物。

如果說快樂的旅行過程能使它們忘記那個溫暖的窩,可以安安穩穩消化食物的家,它也有不利的一麵,幼蟲沒有腿,隻能拱著身體向前爬行,它也沒有任何黏附工具能夠幫助它牢牢地停在細樹枝上,隻要一陣微風吹來它就會從樹上掉下來。需求能激發創造的才能,為了規避跌落的危險,旅行者在全身上下都塗了一種黏液,讓身體可以黏附在所經過的道路上。

還不止這些。當幼蟲變蛹的微妙時刻到來時,一個庇護所是必不可少的,隻有在房屋的保護下昆蟲才能平平安安地蛻變:流浪漢什麼都沒有,它沒有家,住在露天的繁星之下,但是它會在自己需要的時候動手建造一頂包膜帳篷,腸子是提供原料的場所,它的同類中沒有誰會建造這樣的房子。希望討厭的小蜂——球象蛹的殺手,不要來破壞這座漂亮的小房子。

從彎曲毛蕊花上的球象那兒我觀察到,象蟲科昆蟲的習性會發生一次深刻的變革。為了將這個問題詳盡地說明一下,我們再來看看另一種被分類學家歸類為球象近親的昆蟲,將這兩種昆蟲作比較。這位新的試驗對象也開采一種毛蕊花,所以讓它們二者進行對比會更突顯價值,這種昆蟲叫做“西那童塔普西高拉”,也就是民間常說的毒魚草球象。

我的那個研究對象身著棕紅色外套,整個身子都是圓滾滾的,體型大小和球象差不多。注意那個定語“塔普西高拉”,意思就是毛蕊花的居民。我非常滿意這個稱呼,因為這個詞用得非常貼切,它讓新手能準確地找到這種昆蟲,不需要其他的材料,隻要找到它以之為食的植物就可以了。

那種學名叫塔普修斯毛蕊花的植物俗稱毒魚草,在田野裏滋生,北方和南方都有它的痕跡。它的花序是在莖上長成唯一的一簇密匝匝的花,而不像彎曲毛蕊花的花序分枝杈。花開過後便會長出蒴果,這些蒴果緊緊地挨在一起,每個都像我們常見的橄欖那麼大。這跟球象幼蟲住的那種空蕩蕩的、不馬上從殼裏鑽出來就會餓死的果殼不一樣。這些果殼裏滿是食品,完全可以養活一兩條幼蟲。蒴果中間的隔牆將它分成大小相同的兩個包廂,種子將這兩個包廂填得滿滿的。

我一時心血來潮,企圖數一下毒魚草的種子庫裏到底有多少種子。我統計了一下,僅在一個果殼裏就有381顆種子,通常一根莖上有150粒蒴果,由此推算種子的總數是48000粒。這種植物為什麼會結出那麼多的種子呢?想要種族延續隻需少量種子就可以了,很明顯毒魚草是營養元素的聚斂者,它生產食物,用豐盛的宴席款待請來的貴賓。

知道這些情況之後,毒魚草象從5月開始就來拜訪蒴果累累的莖,並將自己的幼蟲產在那裏。所有被幼蟲占據的蒴果底部都會出現一個褐色的點,很好辨認。這個隧洞是毒魚草象產卵的時候用喙鑽出來的,隻有鑽這個洞才可以把卵放在裏麵,通常在蒴果的兩個子房上會分別有一個洞。過不了多長時間從子房裏滲出的液體凝固、變幹,將這個小洞封住,蒴果又封閉起來,與外界隔離了。

6月和7月,我將那些有褐色痕跡的果殼打開,幾乎都能看到兩條胖乎乎的黃油色的幼蟲,它前頭隆起,後部狹窄,像逗號一樣拱著腰。它沒有腿,在這座房子裏不需要腿。它隻需要愜意地躺著,嘴邊就有豐盛的食物,先將又嫩又甜的種子吃光,然後再吃種子外麵的果殼,果殼和種子一樣有很多肉,而且味美。毒魚草象在這裏生活得非常好,不用工作,吃吃睡睡。

真該有場災難來擾亂隱居者的恬靜生活。我打開果殼,製造災難,幼蟲馬上躁動地來,絕望得不知如何是好,空氣和光線的闖入真讓它們厭煩,至少1小時後它們才能像以往那樣平靜下來。這種幼蟲才不會像球象的幼蟲一樣過著流浪的生活呢,它想都沒想過要離開自己的家。受家族遺傳,它非常喜歡待在家裏,永遠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它甚至討厭鄰居。同一個蒴果裏,隔牆的另一邊還有一位兄弟在過著相同的生活,但它不打算與對方認識一下。對它來說,穿透隔牆非常容易,現在這堵牆柔嫩的程度就像種子和胎盤一樣。可是住在蒴果裏的兩條蟲互不相識,隻生活在自己的小窩裏,它們從來沒有通過那扇天窗交流過,各自待在屬於自己的地方。

這個家是這麼的舒適,以至於幼蟲長為成蟲後依舊要在裏麵生活很久。

12個月裏有10個月它都待在那裏。

4月,當植物長出新的嫩莖芽苞時,它才會從那個已經變得非常堅固、好像堡壘似的蒴果壁上挖了一個洞爬出來,遷徙到新長出的、一天比一天高、花越開越多的莖上,享受日光浴。它們出雙入對,歡天喜地;在5月它們生了孩子,這些孩子像自己的長輩一樣不喜歡出門。

利用這些資料,我們來進行一些小研究。所有的象蟲都是在產卵地度過幼蟲階段的,當幼蟲將要蛻變時,都會移居到地上。蒜象舍棄了大蒜芽,櫟象舍棄了橡栗,卷葉象舍棄了用葡萄葉或柳葉做的煙卷,龜象舍棄了卷心菜根。這些長大了的幼蟲的離家出走,依舊遵循象蟲科昆蟲是在出生地長大的規律。

但是,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深波葉毛蕊花球象幼蟲的轉移,它在自己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它出生的那個毛蕊花的蒴果,它不得不出去,到一根樹椏上自由地放牧。這就要求它擁有其他同類所不具備的兩種技能:一是給自己做一件帶黏性的緊身衣幫助自己固定,二是建造用做蛹室的羊腸膜小泡。

球象為什麼會出現這種與眾不同的情況呢?對此有兩種看法:一種認為這是退化,另一種認為這是進化。有人推斷雌球象從很早以前就堅守著部族的規矩,與別的食嫩果仁的象蟲一樣,它也會選擇那種可以養活閉門不出的一大家子的大蒴果,之後因為一時疏忽,也許還有其他什麼原因,它來到了小氣的毛蕊花上。它依舊按照古老的習慣,選擇了一棵和最初開發的那棵屬於同類的植物;但後來它才非常不幸地發現,那種毛蕊花的蒴果太小了,甚至沒有能力養活一條蟲。

因為母親的愚蠢行為導致了整個物種的衰退。從這個時代開始,富有激情的流浪生活代替了平靜的居家生活,球象走上了滅亡之路。

還有一些人的看法是,球象從一開始就選擇了彎曲毛蕊花,但是幼蟲對這個家一直不能習慣,母親也在嚐試著尋找更好的住處,總有一天會讓它找到的。我倒是經常會發現它在麻亞爾毛蕊花和毒魚草上,這兩種植物的蒴果都非常大。不過僅僅是它遠足路過這裏,正在大口地喝著果汁來止渴,並不想選擇在這裏產卵。為了孩子的未來,它遲早會到這裏來安家的。這種昆蟲正在進化。

如果用一些令人生厭、專用於掩蓋空洞思想的說法,來給事實添油加醋,人們可以把球象說成是漫長的幾個世紀,這是導致昆蟲的生活習慣變化的最好例子。這聽起來好像很深奧,但是不是很清楚呢?我懷有疑問,當我看到一本書裏到處都是濫用的所謂科學的短語時不禁會想:

“當心點!作者對他所寫的事並不完全了解,否則他一定可以在人們已經推敲很久的詞彙中找到可以清楚表達自己的思想的詞彙了。”

人們否定了布瓦洛有詩人的靈感,但是他確實見解獨到,他通過很多詩告訴我們:隻有真正了解的東西才能清楚明白地表達出來。

很好,尼古拉!是的,他說話清楚明了,總是非常明了,他管貓叫做貓。我們應該向他學習;把自己都不理解含義的話說成是優美的散文,不禁讓人聯想到了伏爾泰的俏皮話:“聽的人聽不懂,說的人也說不清,那就是形而上學。”我再補充一句:“這就是高深的科學。”

我們還是隻限於提出球象問題,不要妄想隻需要一天工夫就能得到明確的答案。另外,說實在的,這也許根本算不上是問題,球象的幼蟲生下來就是流浪漢,而且以後的它們也會是流浪漢,與其他深居家中的象蟲有本質上的區別。我們還是不要再討論下去了吧,這是最簡單最明智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