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二,封齋前的懺悔星期二,這是紀念古代農神的日
子。這時,我想到了一種非常富有新意而又很奇怪的佳肴,它深受古代羅馬美食家的喜愛。我期望著這道新奇的菜肴能夠深受大家的喜愛。美食家可以為我作證,那就是他們必須使用自己獨特的方法來品味這種奇怪食物,品嚐這種除了學者之外,誰都不知道的食物。他們要在委員會上討論這個重大的問題。
將會有8個人來參加這個討論會。這8個人是我的家人和朋友。
我想他們應該是村裏唯一敢前來品嚐奇怪菜肴的人了。隻有他們才不會認為我有不正常的嗜好。
這些人中有一位是小學教師。他讚同我的觀點,並且他並不擔心我們的這次奇怪宴會被其他人知道,可能會帶來不好的結果,比如招來其他人的閑言碎語,冷嘲熱諷。他名叫朱利安,是一個知識淵博、思想開明,堅持真理的人。
還有一位盲人木匠,他的名字叫馬裏尤斯 ·圭格。他雖然生活在
黑暗之中,卻能非常熟練地使用自己的鋸子和刨子,就跟一位非常有能力的正常人在白天工作一樣。很年輕就雙目失明的他知道光明,也見識過這個五顏六色的世界。長期處於黑暗中的他,人生態度也發生了轉變,變得非常豁達,十分樂觀。他希望自己隻接受過初等教育的缺點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來彌補,這是他非常強烈的願望。他的聽覺很敏銳,能夠辨別很微小的聲音;他的手指經常參加勞動,已經磨出了厚厚的繭子,但是觸覺非常靈敏。當我們談論某一個問題的時候,比如他想了解某個幾何圖形特點時,他會伸出他的手。這樣,我們的黑板就是他展開的手心。在他的手掌之上,我輕輕地用食指畫出我打算描述的東西的圖形,同時,我給他做一些簡單解釋。隻這一點就足夠了,他完全能夠把領悟到的東西通過刨子和鋸子表現出來。
一個星期日的下午,特別是冬天的下午,每當壁爐裏燃燒起三根架起的木柴時,人們就會暫時忘掉這寒冷的北風。我家就是他倆經常聚集的地方,於是,我們就組成了一個三人鄉村學社。我們幾乎什麼都會談論,但是令人生厭的政治除外。我們談好多話題,比如哲學、道德、文學、語言學、科學、曆史、古幣學。我們隨著自己的興趣自然地轉換著話題,將精神食糧提供給正在進行的思想交流。我們在這樣的交流會上談論出今天要舉行的這場晚宴。我的生活很孤獨,這種聚會就成了對我的唯一慰藉。我下麵要談到的木蠹就是這道奇怪菜肴的原料。這是一種在古代非常受歡迎的美食。
生活異常奢侈的羅馬人厭倦了日常的食物,實在想不出該吃什麼,於是,蟲子就走上了他們的餐桌。普林尼說過,羅馬人的飲食非常奢侈,簡直到了極端的地步。他們覺得生活在橡樹上的那種肥大蟲子如果品嚐起來,肯定會非常味美。那種肥大蟲子的名字就是木蠹。
這蟲子究竟是什麼東西呢?關於這個問題,講拉丁語的博物學家並沒有明確地告訴我們。可是,他說,這種蟲子寄居的地方是橡樹的樹幹。沒關係,隻要有這一點,我們就能將它搞明白的。他提到的蟲子是大天牛的幼蟲,經常寄居的地方就是橡樹。很明顯,這種蟲子的長相是又白又胖。很多人都會被它的外表吸引,它的外表白白的,很像胖胖的香腸。至於人們說這種幼蟲的生活地方是橡樹,我倒覺得不能以偏概全。普林尼並沒有深入研究這個問題。一種長得胖乎乎的幼蟲是他打算要說的,可是橡樹的幼蟲卻是他列舉出來的。這種蟲子是生活在橡樹上,並且最常見的一種外貌特征類似的幼蟲。博物學家將其他蟲子忽視了,大概他並沒有區分橡樹蟲子和別的蟲子。
這篇拉丁語文章裏所提到的那種樹不能禁錮住我們的思路。假如我們順著文章作者的思路繼續研究下去,我們會發現其他一些蟲子也能配得上木蠹這個名字,這與生活在橡樹上的幼蟲是相同的。比如,一種生活在栗樹上的蟲子——鹿角鍬甲幼蟲。
隻有符合下列條件的蟲子才能有資格擁有木蠹這個有名氣的稱呼。這些條件是:身體胖胖的,個子較大,看上去不太令人生厭。可是,分類學家將它做了特殊加工,因此木蠹和生活在老柳樹上的柳蠹沾上了關係。這種柳蠹長著酒渣的顏色,非常難看,很招人討厭。這種蟲子肯定不會被奢侈的羅馬人吃的,他們還沒粗俗到那種地步。木蠹,這種現代昆蟲學家所說的蟲子與古代美食家所享用的蟲子肯定不是同一種。
天牛和鹿角鍬甲的幼蟲是經過專家鑒定,被認為和普林尼所提到的蟲子很相近的蟲子。除這些之外,我還知道一種我自認為是最符合要求的蟲子。下麵我要說一說它究竟是怎樣被我發現的。
法律有時候是缺乏預見性的,因為,這個有著漂亮外表的樹木敵人逃脫在法網之外,它並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為了自己的利益,這個愚蠢的家夥傷害了優美的樹木。它將樹梢折成長著,那裏是烏鴉、鬆鴉、斑鳩和其他過路者的天堂,而我隻是其中之一。後來,這片小樹林被人砍伐掉。在樹林被砍掉之後,過了23年,我又到那裏去過。
昔日的鬆樹已經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柴火和木梁,以及不能將其拔起的粗樹根。經過長期的風吹日曬,這些殘破的樹根上有一些寬寬的長廊,那就是被蟲子蛀食而形成的。這項由人發起的毀滅工程正在被一種強壯的生物繼續著。這些宿主們應該向我提供一些信息。
從這片小樹林裏,林子的主人獲得了經濟利益,而我獲得的是他不重視的非物質利益的開發。
這是一個冬季的晴朗下午,我們全家都行動起來了。保爾,我的兒子將一棵樹根用結實的切割工具剖開。木頭的外表又硬又幹,可是它的中間部分卻相當柔軟,仿佛是火絨棉。一大群拇指般粗的蟲子就生活在這溫熱而潮濕的環境中。這蟲子真是胖,我以前從來沒見過。它是一種看上去很柔和的象牙白的顏色,撫摸在它的皮膚上感覺很光滑,非常像撫摸緞子的感覺。它的身子是半透明的,很像灌滿了黃油的胖胖香腸,假如人們不抱有飲食上的偏見,很容易激發自己的食欲。在見到它之後,我的腦子裏充滿一個念頭,那就是,這才是木蠹,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木蠹。天牛的幼蟲要比它差得多。我們為什麼不可以嚐試一下這道深受羅馬美食家喜愛的菜肴呢?也許,我們永遠不會再擁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我們收獲頗豐。當然,研究這種外表與天牛相似的昆蟲是我的首要任務,如何烹製這種昆蟲是我其次要考慮的問題。我既要搞清楚這種胖蟲子究竟是哪種昆蟲的幼蟲,還要弄明白它的味道怎麼樣。
我想,舉行這種奇怪宴席的最好時機,就應該是封齋日的星期二了。
愷撒大帝時期,人們吃木蠹時使用的是什麼調料呢?這個我無從知曉,因為沒有這方麵的資料。雪鶩的吃法是將它用鐵鉤穿起來,然後放在火上烤著吃。假如添加好多作料進行烹製的話,那可以說把這道佳肴糟蹋了。木蠹屬於昆蟲範疇的雪鶩,使用同樣的烹製方法應該比較好。先將木蠹用鐵鉤仔細穿好,然後將它放在鐵架上,鐵架放在很旺的火盆上。我們開始燒烤木蠹,加了一點兒鹽作為必不可少的烹調作料,其他任何調味品都沒有添加。伴隨著輕輕的劈啪聲,金黃色的烤肉終於出現了。偶爾幾滴油星落到火上,火焰立刻變成白色,非常漂亮。我們趕快抓緊時間吃這剛剛烤好的木蠹吧。
我帶頭開始吃鐵鉤上的烤肉,我的家人見到我吃,也勇敢地開始啃起來。小學老師還在猶豫不定,他看來是在想蟲子剛才在盤子裏爬動的情景。他拿了很小的一串,這樣看起來不會那麼可怕。失明者不會受想象的厭惡感的影響,所以他食欲很好,樣子顯得很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