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論反常(1 / 3)

何謂規則?單一事物構成整體之後就會顯露出共性,依據其共性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得出我們所說的規則。那些不依從規則的事物就會呈反常態,譬如說昆蟲都有6隻足,那麼非6隻足的肯定不屬於昆蟲類;而且每隻足上都固定帶有一個跗節,這樣一成不變的法則就是規則。人們會追問:怎麼唯獨是6,別的數字就不可以取而代之嗎?為何跗節僅僅是一個而非幾個?如果人們一再提出這樣的問題,就會顯得無知、乏味了,也許人們已經習慣了心安理得地認同那些約定俗成的規矩。就這樣,當一個個規則被如法炮製出來的時候,人們就毫無質疑地欣然接受。因為人們一直認為規則有它產生和存在的必然性,順其自然就是大勢所趨,不必枉費心機地究其根源。

而恰恰相反,麵對脫離常態的現象,我們常常惶恐不安。那些特例,反常態,甚至是違反規則的情形又是怎麼發生的呢?違背規章的魔爪會不會無情地向四麵八方伸展呢?原來和諧的音律怎麼就被狂野的不和諧衝擊得支離破碎呢?看來,是到了我們心平氣和地對這些問題進行一番探究的時候了,可是,要獲取一個令人滿意的答案,真是希望渺茫啊!

在昆蟲的世界裏,違反常規的現象真是數不勝數。在我所觀察過的昆蟲中,有一種奇異的昆蟲仍讓我記憶猶新,它就是糞金龜的幼蟲。初次遇見它時,乍一看上去,它簡直就是個遍體鱗傷的廢物,其實它已經到了瓜熟蒂落的程度。見此情形,我不禁要問:在它短暫的生命旅程中它都經曆了一些什麼樣的苦難,使它這般可憐兮兮,以至於它的後足都已經嚴重變了形?為了獲取食物,它隻能在狹小的倉庫裏艱難度日,沒有足夠的空間將身體伸張,就如同被捆綁起來,那麼這樣變形就不足為奇了!

我一直以為糞金龜的傷殘是它成長過程中的扭傷導致的,直到今天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它們的傷殘是與生俱來的。因為後來我曾親眼目睹了它的出殼過程,並用放大鏡對幼蟲做了一番細致的觀察。成蟲的後足可以被用來裝壓豐收的糧食,因此它就好比是壓榨機,糧食可被它擠壓成糞腸。而幼蟲的後足還很嫩小,就好比嚴重變形的跗節,根本派不上用場。形似秤鉤的後足緊縮成一團,附著在其後背上,足底朝背部彎曲,與地麵沒有任何的接觸,已經完全失去了支撐身體的能力。怎麼能稱之為腿啊!明明就是要拋出去卻又依依不舍地擎在掌心的東西,而幼蟲就如同那笨手笨腳的投擲手在擺弄姿態。

糞金龜幼蟲的一對前足雖然同樣短小,但還好,它不像後足那樣成了廢物。小東西將前足蜷縮在身體的前部,它就可以優哉地抓著啃咬過的美食;中足和其前、後足截然不同,修長且結實的中足是那麼的惹人眼,它就好比堅挺的柱子支撐著糞金龜鼓囊囊的腹部。胖墩墩的肚子極容易讓它失去平衡,翻倒在地是常有的事。偶爾從背部看過去,你會發現兩根細長的柱子支起了一個大肚子,真是稀奇古怪啊!

它的結構怎麼能如此的古怪呢?當然,糞金龜幼蟲背上那個碩大的背囊並不為奇。因為我們都清楚,那個鼓囊囊的大兜裏存儲著漿砂,以備建蛹室時使用。小幼蟲簡直不能承載這樣的重量,在挪動的過程中,它不時左右搖擺,幾乎要摔倒。可是它居然能長出這樣嚴重變形的後足,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但是假若它的後足能變成爪鉤,那就太實用了。幼蟲為了能尋覓到美食,它們必須在狹長的食物倉庫裏來來回回地挪動,如果那兩條後腿能夠派上用場,它就可以自由地穿行了。

聖甲蟲的幼蟲隻是怡然自得地待在洞裏,要進食了,它們隻需將臀部稍微一推,不費吹灰之力,食物就到嘴邊了。反常的現象不斷地出現,為了進食,身體傷殘的必須艱難地前行,而體格健全的卻可以悠然地無須動彈;瘸子要一瘸一拐地去遠行,而有著靈活腿腳的卻是經常紋絲不動。如此的違反常態,即使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一個恰當的理由啊!

據我觀察,聖甲蟲和它的同族半刻金龜、闊背金龜及麻點金龜有著共性。從幼蟲蛻變為成蟲,它們的後足也會隨著退化萎縮,在其前足上同樣都找不到跗節,這種傷殘也許就是它們這個家族所特有的吧!

我曾查閱過一本關於昆蟲專業分類的詞典,雖然其中內容極其淺顯,我卻意外地發現,編者竟莫名其妙地用“阿德舒斯”這一名稱代替久遠且意味深長的“金龜子”,而“阿德舒斯”在拉丁語中指的是沒了武器的人。居然用到這樣的名稱,隻能說明這個人太缺乏靈性了。如果沿用這個稱呼,人們就很難將聖甲蟲和同樣沒有防護武器的食糞蟲區分開來。側裸蜣螂和聖甲蟲在形態上極其相似,這樣的稱呼就極易將它們混淆。那位編者本想通過名稱來展現這類昆蟲的特性,但他應該構造一個更準確的詞來描述它前足無跗節的這一特點。人們意想不到的是,在這個偌大的昆蟲王國,除了聖甲蟲及它的同類,沒有哪些昆蟲可以享受這個美譽。這也是它們區別於其他昆蟲的重要特性,但人們卻視而不見。那真是隻見樹木不見森林,這也是造詞者的通病。

5個小節撮合成了跗節,我們就勉強稱其為昆蟲的手吧!但是,就連這樣的跗節在金龜子的前足上我們也很難找尋到。依據常規,絕大多數的昆蟲都有著指形爪尖,而金龜子卻隻有一雙光禿禿的殘肢。

對於這種現象的說法不一,但有一種聽起來還蠻合理的:這些癡狂的滾糞球者已經習慣了頭朝下、尾朝上的倒立行走姿態。在行進過程中,其前足的底部與堅實的地麵摩擦,同時,它要擔負幾乎全部的承載重量。

在這種繁重的體力勞動中,細長的跗節不但不起任何的作用,反而是一種累贅;可能它們故意地將那作為擺設的跗節去除了,可是,截肢術又是在何時何地開展的呢?在作坊勞作中出現意外傷亡是常有之事,那麼金龜子是不是在意外事故中被截去了跗節?這些猜疑又立刻被否定了,因為根本沒有人見過金龜子前足的跗節,即便是剛剛由幼蟲蛻變的成蟲也一樣。它們沒有發生意外的可能,因為那些蛹還藏在蛹殼裏的時候,其前足就沒了跗節。

如果真有截肢這樣的情況,那也隻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在一次意外事故中,一隻金龜子不小心被截掉了兩個一無是處的跗節,它沒有憂傷,隻有如釋重負之感。這樣,後代就欣然繼承了它短平的前足。金龜子不再遵從常規,它永遠舍棄了指尖狀的前足。

後來,太多的疑問不斷地出現,這頗具說服力的解釋也就無立足之地了。人們會追問,昆蟲明知道跗節毫無用途,早晚要被廢棄,它們怎麼會枉費心機地在自己的身體上將它構建出來呢?原本,怎樣去構建動物的骨骼要依規行事,絕不能隨心所欲。它們的結構形成是在事物的矛盾鬥爭中有目的性地開展的。

那種設想真是太荒唐了,在聖甲蟲的生命伊始,它身上從未出現過跗節,更不可能在滾糞球時將其摔掉。誰能證實這一點?是側裸蜣螂和賽西蜣螂嗎?它們的可能性還大一些,因為它們同樣是狂熱的滾糞球者。它們的很多情況和聖甲蟲很相似,它們也頭朝下倒著滾糞球,也用後足尖擔負所有的重量。雖然前足也和地麵有摩擦,但它們卻保留著聖甲蟲舍棄的跗節。在其他昆蟲都遵循常規的情況下,聖甲蟲怎麼就能別具一格呢?有誰能幫我解開這個謎團,我時刻準備著傾聽他的高見啊!

沼澤鳶尾象的跗節末端隻有一個爪鉤,而其他昆蟲卻是一對。對此,我一度充滿疑問,如果我能把這個問題解決,我就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