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金步甲的食物(1 / 3)

寫這一章之前,我聯想到芝加哥的屠宰場,那真是恐怖的肉類加工廠,一年就有108萬頭牛、175萬頭豬被宰殺。活生生的牛和豬被送入了機器,再出來時就成了肉罐頭、豬油、香腸和火腿卷。我能想到這些的原因是,金步甲馬上就會為我們展示,它是怎樣像機器一樣迅速地完成屠宰工作的。

我把25隻金步甲養在了一個大玻璃鍾形罩裏。現在它們一動不動地待在我為它們準備的做屋頂的那塊木板下,肚子埋在濕潤的沙土裏麵,靠著那被太陽曬得暖和的木板上,打著瞌睡,消化著食物。

機緣巧合,一大串鬆毛蟲正從樹上下來,準備尋找適合藏身的地方,在地下做繭,恰好被我看到。把它們送給金步甲做禮物,任它們屠宰,是個不錯的主意。

我把這些鬆毛蟲收集起來,放置在鍾形罩裏,很快它們就排成了一串,估摸應該有150條。它們持續蠕動著爬向前方,魚貫而行,直到木板的盡頭,就和芝加哥屠宰場裏的豬相似。這是絕佳的時機,這時我把自己的猛獸放了出來。掀開蓋著的木板,藏身於底下的金步甲立刻醒來,它們聞到了身邊那湧動的獵物的氣味。立即,一隻金步甲就衝了過去,另外三四隻緊隨其後,整個金步甲軍團都興奮起來,連深埋在地下的也鑽了出來,這些劊子手一齊擁向路過的獵物。

這是多麼令人難忘的一幕啊!時不時都會有毛蟲被抓,這些可怕的屠夫們前後夾擊從中間開花,有的毛蟲背部被咬住,有的毛蟲肚子被咬住。長著亂蓬蓬毛的鬆毛蟲皮膚被撕裂了,五髒六腑都流了出來,因為它們吃的是鬆針,所以流出來的都是綠色的物質。毛蟲們痙攣著,苦苦掙紮著,肛門忽然一張一合,還用腳使勁抓,它們吐唾液,輕輕地用嘴咬,不曾受傷的毛蟲還在掙紮,絕望地挖著土,試圖躲到地下。可是誰也沒能夠逃脫噩運,它們不過才把半截身子鑽到地下,金步甲就跑了過來,毫不客氣地抓住它們,並且開膛破肚。

如果這場屠殺沒有在無聲的世界中完成,我們鐵定可以聽到恐怖的號叫聲,就如同那芝加哥屠宰場裏遭到宰殺的牲畜一樣。可是,現在我隻能運用自己的想象力,才可以聽到被剖腹者那淒慘的叫喊。我具備這種超強假想的聽覺,並且為自己製造的血案深感慚愧。

在垂死的鬆毛蟲中,四處可以看到金步甲撕拉扯拽,每搶到一塊肉,就避開貪婪的夥伴,躲到一邊去獨自享用。吃完一塊以後,就急忙去撕另一塊,隻要還有被剖了腹的鬆毛蟲,它們就會不停地吃。不過幾分鍾的時間,那群鬆毛蟲就僅僅剩下了一些雜碎。

共計有150條鬆毛蟲,25隻金步甲,平均每個劊子手殺死6條鬆毛蟲,假如金步甲和肉類加工廠的工人一樣不停地屠宰牲口,假設有100隻金步甲,那這個數字與做火腿卷的工人人數相比是不算多的;如果再假設一天工作6小時,那受害者的總數就可以達到36000名。

芝加哥的屠宰場可沒有如此高的產量。

假如考慮到戰鬥的難度,如此迅捷的殺戮就更加駭人了。屠夫在宰殺牲口時,首先用鐵鉤鉤住豬腿,然後提起來用滑輪送到屠刀下,待宰的牛則是被用活動板送到屠夫那裏。可是金步甲就沒有這些工具了,它一方麵得追擊鬆毛蟲將它製服,一方麵還得躲開鬆毛蟲的利爪和齒鉤;它不得不一邊進行殺戮,一邊就地吃掉獵物。設想一下,金步甲若隻是殺死毛蟲,那麼,大屠殺中將會有多少鬆毛蟲遭遇厄難啊!

我們從芝加哥的屠宰場和金步甲的盛宴可以了解一些什麼呢?從這裏我們可以知道,當前道德高尚的人太少了,在披著的文明外衣裏麵,差不多總是存在著蠻荒時代穴居的野蠻人的野性,人類文明到現在還沒有實現;人類文明的進步是一個漸進的過程,需要幾個世紀的醞釀;所必需的意識的覺醒,正在以難以讓人滿意的速度逐漸走向完善。

我們這個時代,已經完全消滅了奴隸製度,人們已然意識到,隻要是人,哪怕是黑人,隻要是作為真正意義上的人,都應該得到尊嚴。

以前婦女被當做了什麼?在東方世界裏,婦女就是沒有靈魂的溫順的牲口,教會的教士們就這個問題展開了長期的爭論。生活在17世紀的大主教伯敘艾認為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屬物。夏娃誕生,說女人就是那根多餘的肋骨,是亞當身上的第十三根肋骨。現在人們終於明白了,婦女和男人一樣,擁有同樣的靈魂,甚至在溫柔和忠誠方麵比男人更加優秀。人們終於允許女人受教育,她們最起碼也有火樣的熱情去接受教育,與男人沒有什麼不一樣。可是仍然有很多存在著許多野蠻規定的法典,認為婦女是無能的、低下的。我們堅信,法典最終也會順應真理的需求。

廢除了奴隸製,婦女得到了受教育的權利,這是人類文明進步邁出的兩大步。我們的後代子孫將會走得更加遠、更加高,他們將能夠用最明智的眼光看待問題,可以克服一切障礙,認識到戰爭是極端錯誤、最不合理的行為;認識到戰爭的策劃者和掠奪其他民族的人是最可恥的災星,用匕首還擊總好過開槍;認識到最幸福的民族並非擁有最多大炮的民族,而是那些和平勞動和用自己的雙手創造財富的民族;他們也會明白生存的安寧並非一定需要國界來保證,即便是跨越國界也不一定要遭到搜口袋、洗劫行李的海關工作人員的欺負。

我們的後代子孫將可以看到這一切,以及我們現在憧憬的所有美好的事物。通往理想藍圖的道路到底有多麼遠呢?可是,讓我們擔心的並非那條路的無法企及。假如人們能夠把不受意識控製的事都叫做罪惡,那麼我們就已經有了難以去除的汙點,一種原生的罪過。我們已經成了這個樣子,什麼也改變不了。這個罪孽就是貪婪,這是沒有盡頭的野性的根源。

腸胃是世界的主宰。我們麵臨的一切問題中,最關鍵的就是飲食問題。隻要有消化係統胃存在,就不得不找東西填滿它,弱肉強食,生命是一個沒有底的洞,隻有死亡才可以填平它。所以,人類、金步甲和其他動物便沒有休止地進行殺戮,把地球變為了一個屠宰場,與這些相比,芝加哥的屠宰場實在算不了什麼。

食客們呼朋引伴不斷地擁了過來,可是食物的數量卻難以與之成比例,得不到食物的對食物的占有者很是嫉妒,饑餓者向飽食者張開了爪牙,這時需要依靠戰鬥來決定食物屬於誰。所以,人類使用武器來保衛他們的成果,保衛他們的地窖和閣樓不受損失,這就是戰爭。

世界上隻要有狼的存在,就得有牧羊犬來守護羊群。

思緒萬千,難以自控,我不知不覺中竟然遠離了金步甲的話題,還是快點回到這個主題上來吧。當我把鬆毛蟲放在金步甲麵前時,它們正安靜地準備把自己埋在土裏。我製造這場大屠殺的原因何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