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種像梨的蘑菇,是我看到的最為奇怪的蘑菇了,它幹巴巴的,頂上有一個煙囪狀的圓孔,當用手指彈它的肚子時,它的煙囪裏就會冒煙。我采了一些裝在兜裏,有空就拿出來讓它冒煙,玩得不亦樂乎,可是當它的煙冒完後,就會隻剩下一些像火絨的東西。
這片小樹林帶給我童年無盡的樂趣。此後,我又去了好幾次,就隻是為了采蘑菇。這樣,我獲得了關於蘑菇的基本知識,還有小嘴烏鴉的陪伴。我采了許多蘑菇,可是家裏的人卻不把它們做成美味的蘑菇湯。他們告訴我,那種蘑菇叫做“布道雷爾”,是有毒的。我小小的腦袋裏不清楚這麼可愛的“布道雷爾”怎麼會有毒呢?可是,最後我還是聽從了父母的話,我很慶幸,我無數次地接觸過這種有毒的蘑菇,卻沒有發生什麼意外。
我一如既往地在山毛櫸樹林中徜徉,這樣通過觀察,我把蘑菇分成了三類:第一類是底部長有環狀葉片的蘑菇,這種數量最多;第二類蘑菇有一層厚墊襯在底麵,還有無數不易發現的洞眼;有小尖頭的蘑菇我把它作為第三類。這是為了方便記憶和找規律,我才發明了這種分類的方法。
我得知自己的分類早就為人所知是在很久以後了。我從一些小冊子上看到了這些分類,並且還配有拉丁文名字,我沒有為此感到失望。這些拉丁文名字,反而使蘑菇變得更加高貴,同時也為我提供了法文和拉丁文互譯的練習;教區的牧師也用拉丁文做彌撒,蘑菇也因此覺得光榮,我也覺得蘑菇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莫非它確實很重要才有了名字的?
從書中我還知道了冒煙的蘑菇叫狼屁。這個粗俗的名稱讓我感到不高興,它曾經那麼的吸引著我。它也有一個拉丁文的名字叫“麗高釋東”,可這並沒有什麼意義,因為在拉丁語詞根裏“麗高釋東”就解釋為狼屁,有許多不適合解釋的名稱存在於植物誌裏。我們現在的東西要比古時候留下來的更嚴密些,植物學家卻用粗俗直接的方式表達,全然不顧文明道德。
隨著歲月的流逝,童年時代已經離我們漸漸遠去。那對蘑菇的知識表現出的強烈好奇心也已經淡去。賀拉斯曾說過:歲月如梭。的確如此,特別是當歲月業已走到盡頭。歲月就如流淌的小溪,歡快地穿過樹林,在兒時的記憶裏輕快地流逝。蕩滌著無數殘骸的溪流,如今已彙集成激流奔向河穀。讓我們記住這轉瞬即逝的光陰吧。
傍晚時分,樵夫也已經開始結束一天的勞累。年邁的我,就如知識海洋裏的一名漁夫,也要把這些雜亂的收獲整理妥當。對於昆蟲的研究工作也沒有什麼需要做的了。剩下的不過是幾個打開的窗口而已,向哪個方向去探索還尚待開發,它值得我們用更多的汗水進行研究。
我一直以來喜愛著的蘑菇,它的命運將會更加糟糕。我一直關注著它們,直到現在仍然是這樣。在秋天一個晴朗的下午,盡管我的腳步很沉重,我還是堅持去看望了它們。我對這些可愛的蘑菇百看不厭,它們從紅色的歐石楠地毯上探出頭來,這些蘑菇有牛肝菌、柱形傘菌和紅色的珊瑚菌。
賽裏昂的蘑菇爭奇鬥豔,讓我目不暇接,這裏也是我的最後一站。在山上長滿了茂盛的聖櫟、野草莓樹和迷迭香,在這些樹下遍地都是蘑菇。這麼數量眾多的蘑菇,由於有一些無法按照原來的樣子保存成標本,因此我就想把它們的樣子畫成模擬圖進行保存。這樣,我開始按照實際的大小描繪附近山坡上的各種蘑菇。我沒有水彩繪畫的知識,但這並不影響我摸索著來做這件工作,剛開始畫不好,後來就變得越來越好了,和寫散文這種勞神費心的工作相比較,我覺得能解悶驅煩的還是畫畫。
這樣,我最終畫出了好幾百幅蘑菇圖,它們都和實際的蘑菇完全相同,無論是大小還是顏色。我覺得自己的付出是有意義的,起碼它是真實的再現,隻不過藝術表現手法稍有不足罷了。這些蘑菇畫一到星期日就有鄉鄰來觀看,他們驚奇地看著這些畫,怎麼也不能相信這些畫就是徒手畫出來的,居然不用模子和圓規。對於這些蘑菇,他們一眼就能認出來,並且能夠叫出它們的俗名,這至少說明我畫得還是很像的。
我還有一個困惑,這些花費了我大量精力的水彩畫,最終的命運會是什麼呢?或許在我去世後最初的一段時間裏,我的家人會進行保管珍藏,但是最終難逃被遺棄的命運吧?它們會成為家人的累贅,從櫃子和閣樓間倒來倒去,不斷被老鼠啃噬,破損髒汙,最後淪為孩子手中的折紙。這是必然的吧?傾注了我全部心血和感情的東西,最後還是會被現實無情地遺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