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這個地區,像螢火蟲一樣家喻戶曉、盡人皆知的昆蟲還真是不多。為了表達生活的歡愉,這些奇特的小家夥居然在屁股上掛了一個小燈籠。在炎熱的夏夜,這些可愛的小家夥在青草中漫遊,就如同月亮上落下來的一顆顆火星一般,相信沒有誰會錯過這些欣賞機會。就算真的有人沒有見過它,那也一定聽人說起過它。古希臘人稱螢火蟲為“朗皮裏斯”,即“屁股上掛著燈籠的蟲子 ”的意思。在學
術用語中,人們則稱這個拖著燈籠的蟲子為夜裏發光的螢火蟲,跟古希臘人還真有異曲同工之妙。不同於學術用語,俗語的表現力要更強一些,也更為生動。
在法語中,螢火蟲被稱為“發光的蠕蟲”。的確,我們可以挑這個名稱的毛病。螢火蟲可不是什麼蠕蟲,就算是單從外表來說,也不能作出這樣的判斷。螢火蟲擁有6隻短足,而且它很清楚如何使用它們。確切地說,它是一種碎步小跑的昆蟲。而且跟真正的甲蟲一樣,雄性成蟲也長著鞘翅。但是,這種恩寵卻沒有降臨到雌蟲身上,雌蟲一生都保持著幼蟲的形態,根本無法體會飛躍的快感。其實,在交配成熟期之前,雄性螢火蟲的形態也不是完全的。即便是這樣,“蠕蟲”一詞也是極不恰當的。法國人經常會說一句俗語,就是“跟蠕蟲似的一絲不掛”,用來形容那些沒有穿衣服的人。但是,螢火蟲是有衣服的,它身上穿著一層有些堅韌的外皮,而且螢火蟲還擁有斑斕的色彩,栗棕色的身體,粉紅色的胸部,還有兩粒紅豔的小斑點點綴在環形服飾的邊緣上。這樣的服裝,蠕蟲是絕對不會有的。
關於名稱是否貼切的問題,我們暫且就說到這裏。現在,我們來* 1907年,《昆蟲記》第十卷完成,法布爾已是81歲高齡的老人,他的手已經顫抖,已經無法再為他心愛的昆蟲繼續寫詩篇,隻得將為第十一卷而寫的兩章作為卷十的附錄,看看螢火蟲到底吃什麼。作為一代美食大師,布裏亞-薩瓦蘭就說過:“隻要讓我知道你吃什麼,我就可以判斷出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
同樣,在研究任何昆蟲的習俗時,我也會提出這樣的問題。因為對任何動物來說,不管它是大還是小,它都要受到肚子的主宰。也可以這麼說,動物的一切生活都要受到食物的製約。
從外表來看,螢火蟲似乎弱小而無害。其實不然,它可是一個徹底的食肉動物。而且在獵取野味時,這位獵人還會使用比較罕見的惡毒手段。螢火蟲是以蝸牛為食的,這一點昆蟲家們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但是,在閱讀他們的書籍時我發現,他們對螢火蟲了解得還不夠多,尤其是它獵取獵物的方法,或者可以說根本就不了解。是的,我覺得這種方法很奇怪,最起碼我在別的地方沒有見過。
在吃獵物之前,螢火蟲會先給獵物打上一劑麻醉針,讓獵物失去知覺。它簡直就像一位外科醫生,為了讓病人不會感到痛苦,在做外科手術之前會先給他們進行麻醉。而那些沒有櫻桃大的變形蝸牛,就是螢火蟲的獵食對象。夏季的時候,在稻稈或者其他植物幹枯的長莖上,聚集著成群的變形蝸牛。而且它們總是動也不動地在那裏深思一個夏季,連酷暑也無法改變它們。有很多次,我親眼見識到了螢火蟲的外科技巧。讓獵物無法動彈之後,這些高明的獵食者便會美餐一頓。
對食物的活動區域,螢火蟲也是十分熟悉的。它知道,土地陰濕、雜草叢生的溝渠邊是蝸牛們的樂土,所以會經常過去逛一逛。這種時候,它們就會在地上給蝸牛做手術。因此,我完全可以在自己家裏飼養這些小家夥,也能仔細地觀察手術的全過程。現在,我希望讀者也能了解這些。看看這個場麵有多奇怪吧!
我找了一個大玻璃瓶子,然後將一些草、幾隻螢火蟲、幾個蝸牛放了進去。蝸牛主要是變形蝸牛,而且都大小適中,沒有太大的,也沒有太小的。由於我們期望看到的事情會突然發生,而且時間非常短暫,因此我必須寸步不離地監視裏麵的動靜。現在要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待。
終於,我看到了。螢火蟲先對它的捕獵對象進行探察,一般情況下,蝸牛隻會露出一點兒軟肉在外麵,其他的部分都躲藏在殼中。探察之後,獵食者便將它的工具打開,那工具雖然很簡單,可也得借助放大鏡才能看見。螢火蟲的工具便是它的兩片大顎,它們呈現為鉤狀,很是鋒利。但是,它們細如發絲,隻有借助於顯微鏡才能看得清楚。細看之下,便發現那顎上還有一道細細的槽。
利用自己的工具,螢火蟲輕輕地反複敲打著蝸牛的外膜。它的動作很溫和,根本就不能算作蜇咬,簡直像是無害的接吻一般。當孩子們逗著玩的時候,他們會用兩個手指頭互相輕捏彼此的皮膚,我們稱之為扭。那絕對不能說是擰,隻是一種近乎於玩笑的搔癢罷了。在這裏,我也用“扭”吧。我想,跟昆蟲對話是可以用孩子們的語言的,它可以讓頭腦簡單者更好地去理解。所以,我這樣講,蝸牛被螢火蟲扭著。
螢火蟲的“扭”可是很有特點的,不僅有條不紊、不慌不忙,而且恰如其分。每扭一下之後,它都會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好像在等待扭的結果。而且,每次獵食時扭的次數也不會太多,最多也就是6次吧。這時,獵物絕對已經被製服,並且到了無法動彈的地步。在喝肉粥時,或許它還要用到它的彎鉤,這我也說不準,因為我還沒有見到過。但是,能夠肯定的是,它隻需要扭幾下就可以使蝸牛失去生氣,將其徹底麻醉。這方法奏效得如同閃電一般快,真是太迅速了!不用懷疑,它的毒汁肯定是通過帶槽的彎鉤注入蝸牛體內的。雖然蜇咬在表麵上看很溫和,但它所起到的效果可不溫和,是那麼的快速。現在,讓我們一起來檢驗效果吧!
當扭到四五下之後,我從螢火蟲的口中將蝸牛弄了出來。然後,我用一根細針去刺它,刺激蝸牛露在殼外麵的身體。結果如何呢?蝸牛對此沒有絲毫反應,被我刺傷的肉也沒有一絲顫動,它就像一具屍體那樣毫無生氣。
我相信,接下來這個例子會讓你更加信服。有時候,我會幸運地發現一些正在爬行的蝸牛,它們的小腳完全從殼裏伸出來,並且不停地蠕動,然後它們遇到了螢火蟲。隨著螢火蟲的進攻,蝸牛先是動了幾下,顯得有些不安,接下來一切便定格了。蝸牛的小腳動不了了,身體前部原本如同天鵝的脖子一樣優美的形狀也不在了,觸角就像快要斷掉的手杖一樣彎曲,軟塌塌地垂在那裏。
蝸牛是死了嗎?還沒有呢。看起來好像是死了,但我可以讓它們再活過來。先讓它們半死不活地待了兩三天,然後將它們隔離開,再給它們洗個澡。雖然這與試驗成功沒有太直接的關係,但我還是如此做了。
又過了兩天,被陰險的螢火蟲傷害的那隻蝸牛複活了,它可以活動了,也有感覺了,它恢複正常了。用針刺激它,它能感覺到;它可以蠕動,可以爬行,還可以伸出它的觸角;它重新過起了自己的生活,好像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它真的死而複生了,那種酩酊大醉般的昏沉狀態徹底不見了。暫時無法活動又不覺得痛苦,該如何稱呼這種狀態呢?我覺得,麻醉狀態倒是一個比較合適的名稱。
還有一件值得一說的事情,類似的獵食方法也被許多捕食性膜翅類昆蟲所使用。為了便於幼蟲進食,它們會讓獵物處於一種雖然活著但無法動彈的狀態。通過這些豐功偉業,我才對昆蟲那奇妙的麻醉技巧有了了解,先將毒液注入獵物體內,等到其神經中樞被麻痹之後,就可以對渾身癱瘓的獵物為所欲為。真是沒想到,這種現代外科醫學中最奇妙的技術,在它被人類發明之前,居然已經被遠古時代的昆蟲們所了解,而螢火蟲就是其中之一。與我們相比,昆蟲對一些知識懂得要早很多,隻是使用方法不盡相同。外科醫生通過讓病人嗅乙醚或氯仿來實現麻醉,而螢火蟲是用大顎上的彎鉤來注射微量的毒液。將來的某一天,人類有可能用到這種知識嗎?假如我們能了解更多的小昆蟲,能知道它們的小秘密,那麼誰也不知道我們還能發現什麼,還能發現多少!
蝸牛是那樣的無害而又和平,它甚至從不主動與人發生爭執。這樣的話,螢火蟲的麻醉能起到作用嗎?我想,大致上我還是明白的。
有一種叫做稚螢的昆蟲生活在阿爾及利亞,雖然它不會發光,但它在身體結構、習性方麵與螢火蟲很接近。稚螢同樣獵食陸生的軟體動物,它的捕食對象是一種圓口類動物。這種動物擁有一個美麗的陀螺形外殼,它借助一塊結實的肌肉將一個石質的封蓋固定在自己身上,並將甲殼封得嚴嚴實實。那個封蓋就如同一扇活動門,當主人回到家裏的時候,它就會迅速地關上;當隱居者想外出的時候,它便很快地開啟。如此的一套開關方式,想必是無法侵犯的。稚螢應該也十分清楚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