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車燈的光亮在遠處消失,馮·波克才慢慢地踱步回到書房。當他經過老管家的房間時,看到她已經熄燈睡覺了。占地遼闊的宅子沉寂在一片黑暗和寂靜之中,這景象讓他體會到一種全新的感覺。因為他擁有很大的家業,所有的家人都平安無事。除了老管家忙碌的廚房之外,其他空間都隻有他一個人活動,他想到這些又略微感到欣慰。書房裏的很多東西都需要整理,於是他馬上開動起來,文件燃燒的火光把他英俊的臉龐烤的通紅。他認真有序地將貴重文件整理好,準備放進桌子旁邊的旅行包裏。正在此時,他敏感的聽力發覺遠處傳來汽車的聲音。他馬上滿意地長舒一口氣,並放好皮包,鎖好保險櫃門,立刻走到外麵的台階上。剛剛站好,就看到一輛小汽車駛來,汽車在門口停下,並走出一個人來。
司機仍坐在車裏,看起來年齡不小,灰白色的胡子,身材魁梧,就像準備值夜班的軍人一樣。
“可好?”馮·波克趕忙迎上去,關切地問道。
來訪者洋洋得意地揮動著一個黃色紙包。
“今天晚上你必須好好歡迎我啊,先生!”他大聲叫著:“我確實是凱旋而歸啊!”
“信號呢?”
“就像我在電報裏說的,什麼都有:信號機、燈暗碼、馬可尼式的無線電報——但是有一點,這些不是原件,都是複製品。用原件太危險了,但是你可以放心,這都是真貨。”他大咧咧地拍了拍馮·波克的肩膀,做出親密的樣子,德國先生閃身躲開了這樣的動作。
“進屋吧!”他說:“房間裏沒有別人,我一直在等這個。複製品比原件更好。如果原件丟失了,他們肯定會全部更換成新的,你覺得這些複製品可靠嗎?”
愛爾蘭籍的美國人走進書房,將修長的四肢舒展開,坐在靠椅裏。他又高又瘦,看起來60多歲,麵容清秀,一小塊山羊胡讓他看起來像漫畫版的山姆大叔。他在嘴角叼著半支被唾液浸濕的雪茄。坐下後,他劃了一根火柴,重新點燃雪茄。“你打算搬家?”他一邊打量著周遭,一邊問道;“哎呀,先生。”遮擋保險櫃的簾子沒有拉上,他看著保險櫃說道:“文件你就放在這個裏麵?”
“有什麼不妥嗎?”
“這個東西這麼新,而且還大大地敞開著,別人看見了會把你當成特務的。嗨,美國的小偷拿罐頭刀都能把它打開,我要是一早知道你把我的信放在這麼一個不保險的東西裏,就不會給你寫信了。”
“什麼小偷也打不開這個保險櫃。”馮·波克回答道:“無論什麼工具都不能把這種金屬鋸斷。”
“撬鎖呢?”
“也不可能,它有兩層鎖,你猜猜是如何設計的?”
“我哪裏猜得到。”
“如果想開鎖,必須知道一個字和一串號碼。”他站起來,指著鑰匙孔外的一圈雙層圓盤。“外麵這一層是字母,裏麵這一層是數字。”
“啊,真精巧。”
“所以,這個保險櫃比你想象得安全很多,這是4年前我專門請人做的。你覺得,我用字母和數字的辦法怎麼樣?”
“我不太明白。”
“嗬,字母我選的是‘八月’,數字選的是‘1914’。看看。”
“哎呀,真是太棒了,這個東西很了不起!”
“是啊,沒有什麼人能猜到密碼。現在我告訴了你,但是明天早晨我就洗手不做了。”
“這樣的話,你是不是把我也安頓妥當啊!我真不想一個人繼續留在這個狗屁國家裏。我估計,一個禮拜,或許不用一個禮拜,約翰牛就得支起後腿跳起來發怒了,我還不如到大海的另一邊看看熱鬧。”
“但是,你是美國人啊!”
“那又如何。傑克·詹姆斯也是美國人,不是一樣關在波特蘭的監獄裏。在英國警察麵前,聲稱自己是美國公民根本沒用。他們隻會說:‘這個地方受英國法律和秩序管轄。’對了,提到傑克·詹姆斯,先生,我覺得你掩護手下的人時沒有竭盡全力。”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馮·波克聲色俱厲地問。
“咳,你是老板,對吧?你不能容忍他們的失敗。但是,當他們失敗的時候,你哪一次營救過他們呢?拿詹姆斯舉例——”
“那是詹姆斯的錯。你是知道的,他幹起活兒來總是自作主張。”
“詹姆斯確實太蠢了——我也這麼認為,霍裏斯也是一樣。”
“霍裏斯是個瘋子。”
“嗯,最後階段他腦子確實不靈光。不過他一天到晚跟一百多個企圖用警察的方法對付他的人爭鬥,的確挺讓人發瘋的。但是,現在這個斯泰納……”
馮·波克突然驚呆地愣住,紅潤的臉色變得灰白。
“斯泰納怎麼了?”
“哼哼,他被他們抓住啦,就是這樣。昨天晚上他的鋪子被他們給抄了,文件都被沒收了,人也被抓進了樸次茅斯監獄。你一走了之,他這個可憐的家夥還要在監獄裏受苦,能不能保命都很難說。所以,你一走,我也要跟著你離開算了。”
馮·波克是個堅強的人,並且極具自我控製力。但是,很明顯,他聽到這個消息後非常驚詫。
“斯泰納怎麼會被抓住呢?”他小聲地嘀咕著:“這真是個糟糕的消息。”
“還有更糟糕的事情呢,我估計他們也會很快來抓我吧!”
“應該不會吧!”
“當然了,他們已經盤問過我的房東弗雷頓太太樂。一得到這個消息,我就知道自己得抓緊了。但是,先生,我弄不明白的是,警察怎麼會知道這些事的呢?從我簽字給你做事開始,到現在斯泰納已經是你手下損失的第5個人了。如果我不抓緊,誰知道第6個會不會是我。這些事情你要如何解釋?看著你手底下的人接二連三的失敗,難道你就不感到羞愧嗎?”
馮·波克的臉色瞬間又變得通紅。
“你怎麼能說這種話?”
“先生,如果我不是敢作敢當的人,就不會為你做事了。但是,我實話實說吧,把我的心裏話直接告訴你。我聽說,每一個諜報人員完成任務後,德國的政客就會毫不猶豫地把他甩掉,一點兒也不會覺得可惜。”
馮·波克突然跳起來。
“你竟然說出賣諜報人員的事是我幹的!”
“先生,我沒有這樣說。總之,這裏麵肯定有內鬼,或者陰謀。你們應該調查清楚,反正我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冒險。我得去荷蘭,而且越快越好。”
馮·波克努力壓抑著怒火。
“我們合作了這麼長時間,實在不應該在這個即將獲得勝利的時刻爭吵。”他說:“你做了很多出色的工作,也冒了很多風險。這些事情,我都深深記在心裏。你盡管去荷蘭吧,從鹿特丹啟程,再坐船到紐約去,下個禮拜其他的航線都很危險,我來拿著那本書吧,跟其他東西放在一塊。”
美國人把小包緊握在手裏,並不打算交出來。
“我的錢?”他問道。
“什麼錢?”
“現金,酬勞,500英鎊。那個槍手到最後關頭翻臉,我隻能答應再付給他100英鎊,要不然事情就很難收拾了。他說這沒有辦法,不過確實像他說的一樣。多付了這100英鎊,我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所以,幹了活兒不給錢,恐怕不合適吧!”
馮·波克苦笑了一聲,說:“看來,我在你眼裏的信譽值不高嘛,我得先給你錢,才能拿到書,是吧?”
“嗯,先生,這是交易。”
“好,就按你說的。”他坐在桌子邊上,從支票本裏撕下一張,寫好後並沒有遞過去。“阿爾塔蒙先生,既然我們的關係搞到這般田地。”他說:“你不信任我,我也不能繼續信任你了,明白嗎?”他轉身看了看美國人,接著說:“支票我已經寫好放在桌子上了。但是,你拿走之前,我得看看紙包裏的東西。”
美國人沒有說話,把紙包遞了過去。馮·波克把繩子解開,打開外麵的兩張包裝紙。眼前出現的是一本藍色的小本子,他不明就裏地坐在椅子上翻看了一陣。書的封皮上寫著幾個金色的字:《養蜂實用手冊》。這個諜報頭目對著這個奇怪的書名研究了半天,沒有看出跟諜報工作有什麼關聯。忽然,他脖子的後麵被一隻手緊緊地掐住,一塊被氯仿浸泡過的海綿捂住了他扭曲的臉。
“華生,再來一杯!”福爾摩斯一邊說,一邊舉起了帝國牌紅酒杯。
桌子旁邊坐著的魁梧的司機趕快把酒杯遞了過去。
“酒真不錯啊,福爾摩斯。”
“是的,華生。這位在沙發上躺著的朋友曾經跟我說過,這酒是從弗朗茲·約瑟夫在申布龍宮的專門酒窖裏運來的,麻煩你打開窗戶,氯仿的味道很影響我們品酒。”
保險櫃的門半開著。福爾摩斯站在前麵,把裏麵的卷宗一本本拿出來查看,再整齊地放進馮·波克的手提包裏。德國人在沙發上躺著,睡夢中發出如雷般的鼾聲,他的胳膊被皮帶捆著,雙腳被另一根皮帶捆著。
“華生,你別慌。沒有人會打擾到我們的,你能幫我按一下鈴嗎?”這屋子裏隻有瑪莎一個人,她的作用很大。我剛開始處理這個案子的時候,就把這裏的情況告訴她了。啊,如果瑪莎知道一切順利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
老太太出現在走道上,臉上充滿高興的神情。她笑了一笑,對福爾摩斯屈膝致意,但是看到沙發上的人,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沒關係的,瑪莎,他完全沒有受傷。”
“那我就放心了,福爾摩斯先生。他受過高等教育,是個和氣的主人。昨天,他要求我跟他妻子一起去德國,但是那就跟您的計劃矛盾了,對吧,先生?”
“是的,瑪莎。你在這裏的話,我就非常放心。今天晚上我們等你的信號等了很久。”
“那個秘書先生來過這裏。”
“我知道,我們是從他的轎車旁邊開過來的。”
“我還以為他不打算走了呢,先生,我知道他在這裏,就無法實行你的計劃了。”
“確實是這樣。我們等了大概有半個小時吧,看到你房間裏的燈光就知道沒有問題了。瑪莎,明天你就去倫敦,可以在克拉瑞治飯店向我報告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