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
“我覺得沒什麼危險的，如果真的會有危險的話，前輩一定會提醒我的。”我強行拔開視線，移回到大鳳令人安心的臉龐上：“而且我接下來要做的事在旁人看起來可能會有些傻。”
“提督要做什麼？”
“聊天，我想和我們的公主殿下聊一聊各種各樣的事。”
“原來如此。”
“Wo。”
“那麼……先從自我介紹開始？”我意識到一般來說陌生人之間是不會先談及名字一類的具體信息的，盡管從小到大我們都是這樣首先在黑板前向大家介紹自己的。於是強行改口：“今天是個晴天，呃……”接下來該怎麼辦，幹脆像寫東西那樣具體描述一下外麵的天色？“雲彩扯成一條一條，慢慢被風吹往北方，呼……呼……現在夕陽正漂在海麵上，挺好看的。”
除了有點傻之外好像也沒什麼問題，我得讓它更像聊天一些：“唔，你覺得呢？”
“Wo……”公主把手蓋在膝蓋上並攏，雙腿微曲向外，伸長脖頸向後仰頭。燦然的光從高窗上打下來，一時間淹沒了她的神情。接著殿下把腦袋轉回來，意味不明地小聲叫了一聲：“Wo？”
“呃……”我大概能從語氣裏猜出它的疑惑：“你見過夕陽嗎？”
“我不知道它以前如何，但我知道自從殿……下、來到鎮守府以後，肯定就沒見過了。”
大鳳說的有道理，這種時候談天氣有點對牛彈琴的味道。我敲敲秘書艦的飛行甲板，幾隻綠衣服黃圍巾的妖精齊力抬來長條形狀的閃亮亮的鋁塊。事先我讓她們做了些加工，使其看上去有點兒像市麵上賣的最好的那一款巧克力。
“吃鋁嗎？”這東西絕對是縮短一切空母間距離的利器。沒錯，一切，上至赤城下到瑞鳳，通殺。我希望它對深海也能起作用。
然而公主殿下在那裏一動不動，隻是望著我手裏的鋁塊。於是我幹脆輕輕晃了晃手裏的鋁塊，這時候它終於伸手摸了摸腦袋，發出一聲帶著長長餘音的悲傷的“Woooo……”之後，從皇座上跳了下來。
大鳳輕聲問：“這是在幹嘛？”然後屏住呼吸觀察它的下一步動作。
空母ヲ級從我手上拿走了鋁塊，指尖接觸傳來異常冰冷的觸覺，仿佛自己碰觸的一塊鋼板，但同時我也體會到了血肉的觸感。倏地一下我縮回了手，同時搭住大鳳的肩躲在她身後。
“好吧，這有點兒像喂獅子，下次你去試試？”畢竟這裏可沒有鐵絲網隔開。
“我更願意留給自己。”
公主左看右看了一陣子手裏的鋁塊，然後向頭頂一拋。隻聽“啪”地一聲鋁塊砸在地麵上，清亮的響聲在倉庫裏回蕩著，殿下再度陷入了沉思：“Wo？”
“她在喂給帽子？”大鳳小心翼翼地猜測。
“應該是。你們不是說深海的飛機是從帽子裏成群結隊飛出來的嗎，看來就算不自覺，依舊是個危險的家夥啊。”倘若猜測正確，那隻能說明深海的意識已經成了空母ヲ級不可磨滅的烙印，是它的一部分。
“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Wo。”
“你剛剛在做什麼？”
“Wo。”
“你本來是想要如何呢？”
“Wo。”
“是想喂給那個帽子嗎？”
“Wo。”
“之前也是？你以為觸手會替你把東西卷過來？”
“Wo。”
“那麼你是在那裏製造飛機的？你剛剛還想要製造新的飛機？”
“Wo。”
“然後呢，逃離這裏，重返深海？”
“Wo。”
這一串連珠炮式的發問隻換回來了同等數量的“wo”，著實令人氣餒。難道這個像是布偶玩具才會發出的短音節真的能有如此多的含義？簡直沒辦法理解：“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深海的目的究竟是什麼？為何要與我們戰鬥？”
“Wo。”
“唉，要是你能說話，能寫字就好了。”
“Wo！”
公主的回應稍微不同了一些，語調更高，語氣也更加興奮。它伸出纖細的手指在箱子上比劃開。但是我們的倉庫衛生做的很好，沒有明顯的積塵。殿下愣了一瞬之後舔了舔手指，繼續在箱子上寫開。
我忽視了恐懼而探頭過去。為了看得更清楚，不自覺間甚至和公主殿下幾乎擠在了一起。她的手指瘦而修長，筋骨分明，仿佛由大師的刻刀雕琢而成，正在箱子麵上指沾點點，寫下一串微有歪曲的字母。我的視線隨著殿下的手指移動，脊背上越發冰涼，內心如墜深窟。然而它們絕不組成什麼可怖的詞彙，相反卻是毫無惡意的，甚至能代表人類最美好的追求。
胸腔空空如也，我感覺不到心髒在跳動。我想要大笑，但是顫抖扼住了我的喉嚨，把一切正常的聲音都泯滅，隻剩下咕嚕咕嚕還有牙齒不受控製的碰撞。
P、E、A、C、E。
啊哈，peace，和平。
深海棲艦為和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