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年時代(3)(3 / 3)

高強度的體力耗費與腦力付出,終於把王陽明也擊倒了。連續格竹七天之後,王陽明已是毛發蓬亂,眼圈兒發黑,眼裏橫七豎八布滿蛛絲一樣的血絲。更糟糕的是,他還高燒咳嗽不止,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那竹子是再也不能“格”下去了,再“格”下去就把自己的小命“格”進去了。王陽明自然是萬分沮喪,他對那位錢同學說:“看來我們做不成聖人了,你看我們格一物都這樣困難,又哪來力量來格盡天下萬物。”

通過格竹做聖賢的夢,也就此破滅了。那次格竹不但沒讓王陽明找到成為聖賢之道,還給自己的後半生留下了一個終生不愈的病根——咳嗽。多年後,他還常常受此舊疾困擾,苦不堪言。

人說失敗是成功之母,可那次格竹失敗,對王陽明來說卻是一次極大的打擊。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明明按聖人書上所言來“格物”的,為何卻不能“致知”。

其實,跳出當事人的角度站在高處,今天的我們再來回頭看,就不難理解陽明格竹失敗的原因了。他其實是錯會了朱熹的意思。朱老夫子提出“格物窮理”“窮天理”“明人倫”是他的“格物窮理”的根本,但又不僅僅局限於道德和人倫,而是將其擴展到自然界的萬事萬物。範圍雖然擴大了,但其大綱根本還是人倫道理。朱熹的觀點,天下萬物雖然在表麵上看起來各有不同,但從本質上說,所有的事物又都存在著最根本最普遍的理,他將這個理視為“天理”,但就每一個獨特的事物來說,事物又各有各的“理”,也就是“分殊之理”。要想弄明白事物之中存在的天理,自然要從具體事物的“分殊之理”開始。

王陽明此舉,無異於舍本而求末,舍棄了人倫道理,而隻就一草一木去探尋其理;其方法也不對,他想一口吃個胖子,直接從竹子這件事物中就探知到萬物一理,怎麼可能?

其實,當時很多人也類似王陽明,對朱熹學說的精髓並不能真正地理解,這在朱熹在世時已是一種普遍現象。朱聖人曾對此無比苦惱,在給陳齊仲的書信中,他就曾說:“且如今為此學而不窮天理、明人倫、講聖言、通世故,乃兀然存心於一草一木、一器用之間,此是何學問!”這些憂慮,朱聖人其實早在自己的著述中談到過,可惜那時陽明年少輕狂,總想走捷徑成聖人,可能就略過了那一節,直接進入“格物”環節。

正是欲速則不達,成就聖賢的路可沒他想象得那般快捷容易,沒有風雨磨礪,沒有血與淚的洗禮,哪裏那麼容易就出一個聖人?

王陽明格竹,不但沒有找到成聖之路,反倒把自己的身體搞垮了,那可真夠王陽明鬱悶的。回望自己探尋聖人之道,真是充滿波折。練習騎射,邊關考察,被父親斥責為不務正業異想天開;讀書學聖言,又格物失敗,正是實踐成聖難,讀書成聖也難。至此,王陽明開始對自己曾經的理想產生了一絲懷疑,讀書做聖人,真的適合他嗎?真的可視為人生頭等大事嗎?朱子的聖言學說真的就那麼高不可攀,放之四海而皆準嗎?王陽明的心開始飄忽遊移了,他不但對自己成聖人的誌向產生懷疑,也開始對朱熹的著述論說產生懷疑,那並不是通往聖人境界的平坦大道啊。天下種種新的觀點與學說,無不是在對舊觀點舊學說的懷疑中邁出第一步的。也許,就是從那一刻起,那一顆叫作心學的種子已被他不知不覺植入心裏。

種種通向聖賢的道路都被堵死了,王陽明的日子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迷茫中。他整日病懨懨,百無聊賴,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如此一來,因格竹受損傷的身體越發糟糕下去,如何調理自己的身體就成了眼下陽明最為關心的事情。他的目光也從朱聖人的聖賢書中移開來,轉而去向那些神仙養生之學。神仙養生之學,是否能幫助王陽明恢複他的健康,又是否讓他從中尋找到聖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