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另類青年(1)(2 / 3)

南昌,作為江西一省的首府,自是繁華富麗之鄉、人文薈萃之地。這天碧空如洗,秋風颯然,雖然已是入秋時節,南昌街頭卻仍是綠意蔥蘢。街道兩邊更是店鋪林立,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離開觥籌交錯的諸府,鬱積王陽明心中的那股濁悶之氣慢慢散去,他漫無目的地沿街向前走,不知不覺就離開了諸家大院所在的街巷,來到南昌城的廣潤門附近。

廣潤門是南昌城的西南門,自古就是一處繁華之地,城外章江上的南浦亭,更是因為唐朝詩人王勃的《滕王閣》,“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而聞名海內。這廣潤門附近有一座道觀,王陽明不知不覺就來到這座道觀麵前。王陽明收住腳步,抬頭去看時,卻見道觀門額上題著“鐵柱宮”三個大字。

鐵柱宮,原是供奉淨明道祖師許遜的宮觀。許遜為後漢三國東吳人,曾在晉朝司馬氏朝為官,後棄官歸隱,在南昌創立了道家淨明一派。道觀內有一根巨大的鐵柱,據傳即為當年仙人許遜所立,用來鎮服蛟龍,故此觀名鐵柱宮。王陽明對此道觀也略有耳聞,今天信步走到觀前了,他幹脆推開觀門,大踏步進入觀裏去了。

這鐵柱宮,曾經是南昌城裏香火最為鼎盛的道觀,近幾年內因江西境內水旱災害頻發,百姓生活窮困不堪,道觀裏的香火也漸漸淡下去了。王陽明進入道觀大門,卻見整座道觀裏冷冷清清沒幾個人,香客很少,道士也不多。院中水池裏那根鏽跡斑斑的鐵柱是不是當年許仙人立下的那一根鎮蛟鐵柱,也不得而知。王陽明在觀裏前前後後轉了一下,目之所及也不過幾個懶洋洋的小道士與幾個年邁力衰的老年香客,初入觀時的興致早已索然,遂轉身待向觀外走。才轉身,對麵牆上一席字卻是撲麵而來,青牆白字,煞是分明,王陽明不由停住腳步,靠前一步,細細看起來,隻見上麵寫道:

父母不孝,奉神無益;存心不善,風水無益;

兄弟不和,交友無益;行止不端,讀書無益;

做事乖張,聰明無益;心高氣傲,博學無益;

時運不濟,妄求無益;妄取人財,布施無益;

不惜元氣,醫藥無益;淫惡肆欲,陰騭無益。

王陽明一字一字看下來,眼前忽然有雲開月朗之感,渾身上下,從裏到外透出一種說不出的通透與舒坦。那些話,字字如洗,晶瑩如玉,顆顆都落到人的心坎兒上。從打立下聖人之誌,關於儒家道家甚至佛家的書,王陽明都已讀過不少,可眼下這篇文字,王陽明知道它們與以往他讀的那些書都不同。此時,對道家流派及其教義,王陽明雖然還不甚深懂,但他僅憑自己的直覺,就覺得這是真正的道家功夫,參悟透了,可以真正起到修身養性的作用。

事實上,這淨明道與道教其他流派真有不同,它其實是儒釋道三教歸一,同理相參,尤重忠孝人倫,所以又稱“淨明忠孝道”。牆上這幾句,是當年許遜仙師留下來的,也是淨明道教的修身行止的法訣。王陽明又從頭至尾反複認真讀了幾遍,這才轉身向別處走去。別看這道觀看上去平平常常香火慘淡,還是頗有看頭的。

王陽明來到一處靜室門外,打眼往裏一瞧,見一位須發皆白的老道士正盤腿靜坐在觀中榻上。此道士大約五六十歲年紀,麵色紅潤,以眼觀鼻,以鼻觀心,滿麵祥和與怡然。王陽明不由得就邁步進去,與老道士攀談起來。

老道士看眼前這位清逸俊朗的年輕人,雖然年紀輕輕卻是滿臉憔悴之色,便欲打算與王陽明好好談談養生術。王陽明也正有此意,老道士那一派仙風道骨早已深深地吸引了他。於是,這一老一少,偶然邂逅的人,便在觀中相向盤腿而坐,傾心交談起來。

老道士果真道行不淺,從老子談到莊子,又從莊子談到道家的導引之術,直聽得王陽明連晨昏日月星辰都忘了。老道士說:“養生之訣,無過一靜。老子清淨,莊生逍遙。惟清淨而後能逍遙也。”老道士的話,直如春風化雨,點點滴滴都落到王陽明的心裏去了。自從格竹失敗成聖之誌受挫,又落下一身咳嗽的毛病,王陽明就在一直苦苦地追尋探索,找一條新的適合自己的修行成聖之路,卻是越找越迷茫,越走越覺得內心裏一片亂麻,原來是他的心在作怪。心不清靜,何以逍遙,何以養生?

其實,在此之前,關於道家的書,王陽明也讀過不少了。道教在漢初被稱為黃老之說,是老子、莊子等人的思想宗教化後而成,它以老子的自然無為之說為根本,又雜糅神仙之學,以追求長生不老為目的,其間又吸收了陰陽五行說,具有濃厚的迷信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