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仕途風雲(2)(3 / 3)

老道士的地藏洞,因地勢險絕,常年少見人跡。陪伴老道士的唯山間清風流雲,還有山間的飛鳥。現在冷不丁看到一個大活人坐在眼前,老道士還真給嚇了一跳。

王陽明倒也不驚慌,他起身恭恭敬敬向老道士施禮道:“吾欲與長者論道,何言辛勞?”

這位老道士倒比化城寺的蔡蓬頭親近人,他見王陽明不辭辛勞與艱險上得山頂來,隻為聽他論道,早已被感動了。老道士對佛教道教都深有心得,他也不隱瞞,敞開心扉跟王陽明交談起來。從佛教到道教,又從道教談到儒教。談到如今天下誰為真正的儒學大家,王陽明對老道士說:“周濂溪(周敦頤)、程明道(程顥)是儒家兩個好秀才。但未到最上一乘。”老道士聞聽王陽明此言,心下更是歡喜——果真是識見非凡,悟性奇高。一高興,他把佛教道教的要義都告訴給了王陽明。二人在洞中一直談到天色很晚,王陽明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第二天一大早,王陽明又攀上山頂去找老道士論道,哪裏還有老道士影子。隻那處洞窯,還有老道士曾臥過的鬆毛,在清淩淩的晨霧中靜默不語。王陽明在洞前佇立良久,才悵悵地轉身離去。

這一段經曆,王陽明曾用一首詩記錄:

路入岩頭別有天,鬆毛一片自安眠。

高談已散人何處,古洞荒涼散冷煙。

王陽明再也沒有見到過那位老道士。可那位老道士卻自此深深地印在了王陽明的心裏。時隔十九年後,王陽明又曾拜訪過化城寺。那時,王陽明已經四十九歲了,已經曆了太多塵世的酸甜苦辣。他原本是抱著一絲重見老道士的幻想去的,卻依舊撲了空。人到中年,當年的一幕卻曆曆在目,王陽明在一首詩中回憶了自己當時遊九華山的情景:

愛山日日望山晴,忽到山中眼自明。

鳥道漸非前度險,龍潭更比舊時清。

會心人遠空遺洞,識麵僧來不記名。

莫謂中丞喜忘世,前途風浪苦難行。

那個遺空洞遠去的會心人,就是當年與王陽明論道的地藏洞老道士。彼時,他已杳然遠去,了無蹤跡。

3 乞歸故裏 修道陽明

從九華山歸來,王陽明也該回京複命了,他的健康狀況卻在這時每況愈下。這年五月,行至揚州的王陽明徹底病倒在床,他日夜咳嗽不止,人也整個兒地消瘦下去,最後連下地走路都有些困難了。無奈之中,王陽明隻得臥床休息。三月之後,也就是弘治十五年八月,王陽明回到京師,向朝廷遞交了一紙《乞養病疏》(《王文成公全書》卷九),希望朝廷能恩準他回鄉養病。他在疏中寫道:

切緣臣自去歲三月,忽患虛弱咳嗽之疾,劑灸交攻,入秋稍愈。遽欲謝去藥石,醫師不可,以為病既植,當複萌芽,勉強服飲,頗亦臻效。

及奉命南行,漸益平複。遂以為無複他慮,竟廢醫言,捐棄藥餌。衝冒風寒,恬無顧忌,內耗外侵,舊患仍作。及事竣北上,行至揚州,轉增煩熱,遷延三月,尪羸日甚。心雖戀闕,勢不能前。追誦醫言,則既晚矣。

先民有雲:“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臣之致此,則是不信醫者逆耳之言,而畏難苦口之藥之過也。今雖悔之,其可能乎!

臣自惟田野豎儒,粗通章句;遭遇聖明,竊祿部署。未效答於涓埃,懼遂填於溝壑。螻蟻之私,期得暫離職任,投養幽閑,苟全餘生,庶申初誌。伏望聖恩垂憫,乞敕吏部容臣暫歸原籍就醫調治。

王陽明的《乞養病疏》遞交上去了,京城故交得知後紛紛替他惋惜。彼時,他們皆以才名馳名,往來唱和,沉溺於古詩文創作中。王陽明對此卻頗不以為然,他對朋友說:“吾焉能以有限精神為無用之虛文也。”雖然王陽明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麵對前路他也曾迷茫,但在他的心底深處,學聖學,成聖人的理想始終不曾遠離。

這一年,王陽明的上疏得到朝廷批準,他回到故鄉餘姚。

在餘姚會稽山上有一座山洞,為陽明洞。據《皇明大儒王陽明先生出身靖亂錄》記載:

洞在四明山之陽,故曰陽明。山高一萬八千丈,周二百一十裏,道經第九洞天也。為峰二百八十有二,其中峰曰芙蓉峰,有漢隸刻石於上,曰“四明山心”。其右有石窗,四麵玲瓏如戶牖,通日月星辰之光。先生愛其景致,隱居於此,因自號曰陽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