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龍場悟道(3)(2 / 3)

初心待風雨,落成還美觀。

鋤荒既開徑,拓樊亦理園。

低簷避鬆偃,疏土行竹根。

勿剪牆下棘,束列因可藩。

莫擷林間蘿,蒙籠覆雲軒。

素缺農圃學,因茲得深論。

毋為輕鄙事,吾道固斯存。

——《龍岡新構》(《王文成公全書》卷十九)

這兩首《龍岡新構》如同兩幅筆墨疏朗的畫,清新而自然,為後世人還原了王陽明當年在龍岡喜獲新居的喜悅與恬適心情。

新居構成後,有人提議將小木屋取名為“龍岡書院”。說到書院,不得不再提一筆,此時的王陽明與當地人交往日頻,他又在龍場驛講學布道了。當地好多的百姓子弟知道龍場驛來了一位賢者,都慕名而來,伴他左右,聽他講學。然而,對“龍岡書院”這個名字,王陽明仍覺得不妥,在他的心中,其實早有一個心儀的名字了——何陋軒。

“昔孔子欲居九夷,人以為陋。孔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王陽明專為何陋軒作了一篇記名為《何陋軒記》,在這篇記的開頭,王陽明就引用了孔子當年欲居九夷的故事。他一直就是以孔子為榜樣的。如今,他也希望自己能如當年的孔子一樣,以自己的德行感化龍場的人。但王陽明以聖人自任,卻從不以聖人自居,在這篇記的結尾處,他寫道:“而予非其人也,記之以俟來者。”

何陋軒的成功修建,激發了王陽明的靈感與熱情,一鼓作氣,在何陋軒不遠處,他又讓人建造了一座亭子。亭子掩映在翠竹濃蔭之下,王陽明日間就在此讀書講學,風輕吹過,竹聲颯然,說不盡的清涼與愜意。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竹是君子的象征,有君子之操與君子之德。王陽明直接把亭子命名為“君子亭”。成為孔子那樣的君子,一直是王陽明的理想。

事實上,在弟子們的眼裏,王陽明早就是一位君子:

夫子蓋自道也。吾見夫子之居是亭也,持敬以直內,靜虛而若愚,非君子之德乎?遇屯而不懾,處困而能亨,非君子之操乎?昔也行於朝,今也行於夷,順應物而能當,雖守方而弗拘,非君子之時乎?其交翼翼,其處雍雍,意適而匪懈,氣和而能恭,非君子之容乎?夫子蓋謙於自名也,而假之竹。雖然,亦有所不容隱也。夫子之名其軒曰‘何陋’,則固以自居矣。

這位弟子並非是對陽明先生無度吹捧讚譽,細細思量,他說的句句在理。王陽明的思想連同他的人格魅力已深深地入了弟子眾人的心。

在君子亭南側,王陽明又建了一處迎賓待客的地方,名為賓陽堂。《堯典》中有“寅賓出日”,“寅賓”謂恭敬導引之意,全句意為:向東方日出之處行禮,謙虛謹慎,勤奮不懈,努力使自己成為一名君子。從王陽明所建的新居及他為新居所取的名字,處處都見他的君子之操與君子之誌。賓陽堂建成,王陽明同樣為此寫了《賓陽堂記》。與其他幾篇記相比,此記尤見王陽明的苦心,文中多用韻語與隱語,也許是為了讓來往賓客有所感、有所悟。

在龍場一處山麓,王陽明又發現了一處洞穴,此洞穴掩映在綠樹叢中,隱蔽又安靜,是一處讀書的好所在。有了改造陽明小洞天的經驗,這處洞穴很快就被王陽明改成了他的書房,他專在這裏研讀《周易》,此洞也美其名曰:玩易窩。

何陋軒,君子亭,寅賓堂,玩易窩……王陽明創意迭出,又有眾人相助,一座座新的亭屋都紛紛建造好了,曾經荒涼破敗的龍場驛,如今卻是亭台屋舍儼然。綠樹濃蔭之中,那些木屋亭閣,雖然無法與京城華麗的樓台亭閣相比,在龍場當地,卻也是一道亮麗的風景,其名聲越來越響。

有了這樣寬敞的講習之所,王陽明開始把自己對聖人之道的體悟、對聖人之學的理解,講解給身邊的隨從與當地的苗族子弟們聽。人常道: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王陽明是一個處在深山裏的精神貴族,他的君子之風早已吹遍龍場大地,甚至連遠在家鄉與京城的弟子們也追隨而來。他們聚集在他的門下,日日聽他講學,與他交遊。

王陽明來龍場太久了,有幾百個日日夜夜了吧,又似乎很短,昨天的艱辛與困頓還曆曆在目。他似乎從來沒有如今天這般身心放鬆、精神愉悅過。山間溪畔,他與弟子們賞花看雲;木屋紅燭底下,他與弟子們傾情飲酒;龍場的田野裏他一邊散步,一邊向弟子們講授。與一般大儒正襟危坐的講習不一樣,王陽明的講堂並不僅僅局限在學館,他隨處可以開講,青山碧水之間,風清月朗之時,飲酒彈琴的間隙,處處都有王陽明的課堂。他講究寓教於樂,春風化雨一樣無聲的教化:

謫居澹虛寂,眇然懷同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