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廬陵縣令(1)(3 / 3)

簷前水漲遂無地,江外雲晴忽有山。

遠客趁墟招渡急,舟人曬網得魚還。

也知世事終無補,亦複心存出處間。

遠離官場,歸隱林下,如陶淵明一樣把酒賞菊南山下,像龐德公、孟浩然這些舊時隱士一樣隱居山中,采藥以終,甚至像一名普普通通的百姓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平淡淡過完一生,於王陽明來說始終都是一種誘惑。可天降大任,他無可推卸。這樣的田園生活,這樣的恬淡時光,已經被王陽明在龍場過完了。在去往廬陵的途中,他看到的其實隻是一種表象。他不知道,朝廷此番重新起用他,給他的卻是一個讓人頭疼的亂攤子。

廬陵百姓卻是大幸,水深火熱中,來了一位菩薩心腸的王縣令。

2 廬陵縣令 勤政愛民

廬陵是江西吉州下屬的一個縣,就是今天的吉安地區。從古至今,那裏都是文化發達地區,是江西兩大文化昌盛地之一。自唐宋至明清,吉州中進士者多達三百人,其中光狀元就有十五位之多。宋代著名文學家歐陽修和南宋著名詩人楊萬裏等人的家鄉就是廬陵。那樣一個“文章節義之邦”和“理學之邦”,應該是民風淳樸便於管理吧。事實卻大大出乎人的意料。

王陽明是正德五年(1510年)三月抵達廬陵縣的,一踏入廬陵縣界,他就被自己沿途所看到的景象給驚到了。這個號稱吉州府下最為富庶的廬陵縣,竟然是山寒水瘦,田野焦枯,路邊到處是摞荒裸露的土地,偶有些田間插了秧苗,也是氣息奄奄,毫無生機。路上遇見的百姓,個個兒破衣爛衫,麵黃肌瘦,他們成群結隊地坐在路邊,看著王陽明的車隊走過,那眼神,呆滯無神,卻又滿含戾氣。王陽明一路往前走,心一路往下沉。幾天前的路上,他還在羨慕著那些撒網打魚的人,想不到來到自己的轄區內,卻是這般情形。那麼,縣衙裏頭又會如何?想來也好不到哪裏去。

王陽明料想得沒錯,鑽出馬車站在那個破落的院子前,映入王陽明眼簾的可不是莊嚴威武的官府衙門,而是幾間破房子,大堂,二堂,東西班房,沒一間像樣的,有些連門窗都不全乎了。縣令辦案的大堂有多久沒人來了?案上居然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縣衙不大,正堂加上兩邊廂房也就那麼幾間房子,一眼就看透了——比王陽明在龍場的何陋軒還要寒酸簡陋。這就是朝廷讓王陽明重返官場後的第一站。縱然王陽明已將榮辱看淡,對這些外在的東西不是那麼在意,可他心裏畢竟還是有一份淡淡的失落。愣呆呆地站在大堂中間,望著前方頭頂那塊“明鏡高懸”的匾額就走了神……

門外的吵嚷聲就是那時響起來的,隨之而來的是黑壓壓的一大群人。還沒等王陽明回過神來,來人已紛紛揚揚湧進來,團團將王陽明給圍住了,他們高呼著“大人請為小民做主啊……”之類的話,跪倒在地,叩拜連聲。

王陽明打量一下這些人,跟他來時沿途見到的那些差不多,也是個個兒麵黃肌瘦。王陽明傻眼了。他想不到自己上任第一天,就有這近千名廬陵縣民眾一齊湧進縣衙來。他們來自哪裏,來幹什麼,他還絲毫不知情。

但王陽明畢竟是經曆了大風大浪的人,他很快就讓自己鎮定下來。弄清事件緣由才是當務之急。王陽明站到高處把群情激昂的民眾暫時穩了下來:“各位父老鄉親,有何苦情,容我慢慢了解清楚再做回應。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複。”這位新到的王大人,王縣令,看上去文文弱弱不說,還一臉的和氣相。沸騰的眾人慢慢平靜下來,王陽明找了其中幾位看上去老成持重的上前來道明原委。原來,正德二年時候,朝廷派了一位姓姚的太監作為欽差大臣來到江西,要求各縣都上貢“葛布”,名謂“葛布捐”。廬陵百姓連葛布是什麼都沒聽說過,上哪去給他們上貢。情況反映上去,回來的卻是這樣一條消息:出產葛布的地方上繳葛布,不出產葛布的用銀兩代替。按照銀兩折算,廬陵縣要攤一百〇五兩銀子的“葛布捐”。對一個縣來說,這點兒銀兩也許不算什麼,但它收得毫無道理,哪個民眾肯交。那前任縣令也是位王大人,為了息事寧人,他自掏腰包把那一百〇五兩“葛布捐”給交上去了。原想著那姚太監走了,這“葛布捐”也就停了,誰料到了正德三年,上頭依然派人來催繳,王大人隻好又典家當物把那筆錢墊上了。現在到了正德五年了,那筆捐稅還沒有取消,那位王大人卻是再也賠不起了,索性連官也不要了,卷鋪蓋走人了,這個亂攤子就落到了王陽明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