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講學時光(1)(3 / 3)

前在寺中所雲靜坐事,非欲坐禪入定。蓋因吾輩平日為事物紛拿,未知為已,欲以此補小學收放心一段功夫耳。明道雲:“才學便須知有用力處,既學便須知有得力處。”諸友宜於此處用力,方有進步異時始有得力處也。

——《與辰中諸生》(《王文成公全書》卷四)

所謂教輔相成,教學相長。得遇有開拓心、進取心,又有悟性的弟子對一位老師來說也是一大幸事,難怪王陽明將徐愛視為自己的顏回。在王陽明眾多的弟子當中,徐愛好學,悟性又高,他的頻頻發問,也在不斷地促進著陽明心學的發展與完善。

對另一位弟子黃直,王陽明也曾向他提到過自己提倡“知行合一”說的動機:

此須識我立言宗旨。今人學問,隻因知行分作兩件,故有一念發動,雖是不善,然卻未曾行,便不去禁止。我今說個知行合一,正要人曉得一念發動處便即是行了。發動處有不善,就將這不善的念克倒了,須要徹根徹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潛伏在胸中。此是我立言宗旨。

——《傳習錄》下卷

回首王陽明的思想發展曆程,不管是他在龍場悟到的“心即理”,還是後來的“知行合一”,還是他晚年提出的“致良知”,這些主張無不圍繞著人心來說,徹底清除人心底潛伏的私欲與不善之念才是他的立言宗旨。如果不清楚這一點,就無法把握到其心學精髓,容易偏離或者背離其思想學說的方向。

“朱陸異同”論

王陽明還在龍場時,席元山曾專門跑到龍場去向王陽明請教朱陸異同問題。對席元山的疑問,王陽明卻顧左右而言他,跟他談起他的“心即理”與“知行合一”來,巧妙地把那個問題避開了。王陽明當時為何要對那個問題避而不談,不是他對此無見解,而是“朱陸異同”這個問題太過敏感。朱子學,自宋以來就成了一統天下的正統思想,而相對來說,陸子學則受冷遇。在那種形勢下,誰要站出來替陸子之學說話,甚至承認朱陸之學有異有同,都會遭到時人側目攻擊。王陽明不想讓自己身陷那樣的麻煩,所以避而不談。但在其間,他還是間接而委婉地表示了自己對朱子學的一些懷疑、對陸子學的欣賞。

正德六年,在王陽明京城講學期間,有一位叫徐成之的又來向王陽明請教這個問題。這一次,王陽明就不能不正麵回應了。

徐成之,名守誠,浙江餘姚人,是王陽明的同鄉,也是一位篤學之士。他勤勉用功,卻因不通時務被鄉人罵為“愚儒”,求學過程中也難免流露出急躁之情。據《陽明先生年譜》記載,徐成之曾與信奉陸學的王文轅論“朱陸異同”問題,二人見解不同,徐成之就寫信向王陽明先生求教,王陽明前後給徐成之寫了兩封信,來闡述自己的觀點。

第一封信(摘錄):

承以朱、陸同異見詢,學術不明於世久矣,此正吾儕今日之所宜明辨者。細觀來教,則輿庵之主象山既失,而吾兄之主晦庵亦未為得也,是朱非陸,天下之論定久矣,久則難變也。雖微吾兄之爭,輿庵亦豈能遽行其說乎?

故仆以為二兄今日之論,正不必求勝。務求象山之所以非,晦庵之所以是,窮本極源,真有以見其幾微得失於毫忽之間。若明者之聽訟,其事之曲者,既有以辨其情之不得已;而辭之直者,複有以察其處之或未當。使受罪者得以伸其情,而獲伸者亦有所不得辭其責,則有以盡夫事理之公,即夫人心之安,而可以俟聖人於百世矣。

今二兄之論,乃若出於求勝者。求勝則是動於氣也。動於氣,則於義理之正何啻千裏,而又何是非之論乎!凡論古人得失,決不可以意度而懸斷之。

今輿庵之論象山曰:“雖其專以尊德行為主,未免墮於禪學之虛空;而其持守端實,終不失為聖人之徒。若晦庵之一於道問學,則支離決裂,非複聖門誠意正心之學矣”。

吾兄之論晦庵曰:“雖其專以道問學為主,未免失於俗學之支離,而其循序漸進,終不背於《大學》之訓。若象山之一於尊德行,則虛無寂滅,非複大學‘格物致知’之學矣”。

夫既曰“尊德行”,則不可謂“墮於禪學之虛空”;“墮於禪學之虛空”,則不可謂之“尊德行”矣。既曰“道問學”,則不可謂“失於俗學之支離”;“失於俗學之支離”,則不可謂之“道問學”矣,二者之辯,間不容發。然則二兄之論,皆未免於意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