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講學時光(2)(2 / 3)

夫學術者,今古聖賢之學術,天下之所公共,非吾三人者所私有也。天下之學術,當為天下公言之,而豈獨為輿庵地哉!兄又舉太極之辯,以為象山“於文義且有所未能通曉,而其強辯自信,曾何有於所養”。夫謂其文義之有未詳,不害其為有未詳也;謂其所養之未至,不害其為未至也。學未至於聖人,寧免太過不及之差乎!而論者遂欲以是而蓋之,則吾恐晦庵禪學之譏,亦未免有激於不平也。夫一則不審於文義,一則有激於不平,是皆所養之未至。昔孔子,大聖也,而猶曰“假我數年以學《易》,可以無大過”;仲虺之讚成湯,亦惟曰“改過,不吝”而已。所養之未至,亦何傷於二先生之為賢乎?此正晦庵、象山之氣象,所以未及於顏子、明道者在此。吾儕正當仰其所以不可及,而默識其所未至者,以為涵養規切之方,不當置偏私於其間,而有所附會增損之也。夫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而小人之過也必文。世之學者以晦庵大儒,不宜複有所謂過者,而必曲為隱飾增加,務詆象山於禪學,以求伸其說;且自以為有助於晦庵,而更相倡引,謂之扶持正論。不知晦庵乃君子之過,而吾反以小人之見而文之。晦庵有聞過則喜之美,而吾乃非徒順之,又從而為之辭也。晦庵之心,以聖賢君子之學期後代,而世之儒者,事之以事小人之禮,是何誣象山之厚而待晦庵之薄耶!

仆今者之論,非獨為象山惜,實為晦庵惜也。兄視仆平日於晦庵何如哉?而乃有是論,是亦可以諒其為心矣。惟吾兄去世俗之見,宏虛受之誠,勿求其必同,而察其所以異;勿以無過為聖賢之高,而以改過為聖賢之學;勿以其有所未至者為聖賢之諱,而以其常懷不滿者為聖賢之心;則兄與輿庵之論,將有不待辯說而釋然以自解者。孟子雲:“君子亦仁而已,何必同?”惟吾兄審擇而正之!

許是覺得自己前一封信闡釋得不夠詳細,王陽明很快就給徐成之發去第二封信。在這封信裏,他依然在勸二人放棄“朱陸之爭”。徐成之與王文轅的爭論在當時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在時人的眼裏,推崇象山之學的,以為象山之學“專以尊德行為主”,王陽明卻指出象山之學也教弟子讀書求理;推崇朱子之學的,以為朱熹“專以道問學為事”,然朱熹也曰“非存心無以致知”。朱、陸同時都在“尊德行”“道問學”上下功夫,隻不過方式不同,側重點也不同而已。徐、王二人彼此爭論不休,認為彼此所論都有失偏頗:“夫二兄之所信而是者既未盡其所以是,則其所疑而非者亦豈必盡其所以非乎?”從這兩封信中可以看出,在“朱陸異同”這個問題上,彼時的王陽明依舊采取中立調和的態度。盡管他早已與朱子學的“格物窮理”分道,對陸子之學更為推崇,但他依舊不否認朱子之學對他的惠澤。當然,他也在信中為陸學蒙冤四百年而叫屈。這種溫和的中立態度,王陽明一直保持了好久,直到晚年,他才徹底公開反對朱子之學,而積極提倡陸學,但也同時指出陸學中存在著不可避免的粗陋之處。

王陽明的這種溫和的態度與當時朱子學一統天下的現狀有關。他要在京城立足,將自己的心學體係發展壯大,要讓眾人完全接受他的心學思想,還要假以時日。

2 弟子朋友 一一惜別

隨著王陽明在京城講學聲名的日益興隆,他的門下聚集了越來越多的門人弟子。在王陽明的眾位弟子中,有一位叫方叔賢的顯得尤其特別。因為他原本是王陽明的上司——正德六年正月,王陽明出任吏部驗封清吏司主事時,方叔賢是吏部郎中,正是王陽明的頂頭上司。

因為工作關係,王陽明與方叔賢要經常打交道,在頻繁的交往中,方賢叔越來越為王陽明的學問思想而著迷。某次交談後,感覺深深受益的方叔賢提出要向王陽明行弟子禮。王陽明自然不允。他如何敢收自己的上司為徒?這方叔賢卻也是個執著的人,在他的一再要求下,他還是拜到了王陽明的門下,成為王陽明一位特殊的學生。可惜方賢叔因身體原因,於這年冬天就辭職返鄉,回到西樵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