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講學時光(3)(1 / 3)

伊爾得相就,我心亦何傷!

世艱變倏忽,人命非可常。

斯文天未墜,別短會日長。

南寺春月夜,風泉閑竹房。

逢僧或停楫,先掃白雲床。

不管世事如何艱險,倡導聖學的路上有多少阻礙,王陽明依舊相信聖學之道不會墜落,他和湛甘泉也終有再會之日。到那時,他們就可以選擇一處清雅靜謐之地,一起切磋學問。事實上,在湛甘泉將要離開之際,王陽明已派人在浙江的蕭山和湘湖附近買了一塊地,建了一座草庵。他和湛甘泉相約,日後一起去那山清水秀之地再倡聖學。

送別湛甘泉,王陽明也作了一篇《別湛甘泉序》(《王文成公全集》卷七):

顏子沒而聖人之學亡,曾子唯“一貫”之旨傳之孟軻,終又二千餘年而周、程續。自是而後,言益詳,道益晦;析理益精,學益支離無本,而事於外者益繁以難。

蓋孟氏患楊、墨;周、程之際,釋、老大行。今世學者,皆知宗孔、孟,賤楊、墨,擯釋、老。聖人之道,若大明於世。然吾從而求之,聖人不得而見之矣。其能有若墨氏之兼愛者乎?其能有若楊氏之為我者乎?其能有若老氏之清淨自守、釋氏之究心性命者乎?吾何以楊、墨、老、釋之思哉?彼於聖人之道異,然猶有自得也。

而世之學者,章繪句琢以誇俗,詭心色取,相飾以偽,謂聖人之道勞苦無功,非複人之所可為,而徒取辯於言詞之間;古之人有終身不能究者,今吾皆能言其略,自以為若是亦足矣,而聖人之學遂廢。則今之所大患者,豈非記誦辭章之習,而弊之所從來,無亦言之太詳、析之太精者之過歟!夫楊、墨、老、釋,學仁義,求性命,不得其道而偏焉,固非若今之學者以仁義為不可學,性命之為無益也。居今之時而有學仁義,求性命,外記誦辭章而不為者,雖其陷於楊、墨、老、釋之偏,吾獨且以為賢,彼其心猶求以自得也。夫求以自得,而後可與之言學聖人之道。

某幼不問學,陷溺於邪僻者二十年,而始究心於老、釋。賴天之靈,因有所覺,始乃沿周、程之說求之,而若有得焉。顧一二同誌之外,莫予翼也,岌岌乎仆而後興。

晚得友於甘泉湛子,而後吾之誌益堅,毅然若不可遏,則予之資於甘泉多矣。甘泉之學,務求自得者也。世未之能知,其知者且疑其為禪。誠禪也,吾猶未得而見,而況其所誌卓爾若此。則如甘泉者,非聖人之徒歟!多言又烏足病也!夫多言不足以病甘泉,與甘泉之不為多言病也,吾信之。吾與甘泉友,意之所在,不言而會;論之所及,不約而同;期於斯道,斃而後已者。

今日之別,吾容無言?夫惟聖人之學難明而易惑,習俗之降愈下而益不可回,任重道遠,雖已無俟於言,顧複於吾心,若有不容已也。則甘泉亦豈以予言為綴乎?

在這篇別序中,王陽明除了介紹聖學的發展和他與湛甘泉二人友情深厚、誌趣相投之外,有一點尤要引起注意,那就是他對朱熹的態度。他提到了二程,卻沒有提到朱熹,然而他對朱子學的態度又暗含其中,他講自周、程之後,“言益詳,道益晦;析理益精,學益支離無本,而事於外者益繁以難。”這其實就是在暗中批判朱子之學陷入支離。

方叔賢走了,湛甘泉走了,到了正德七年(1512年)冬天,黃宗賢也因病返鄉,王陽明再一次痛別好友。為此,王陽明作了《別黃宗賢歸天台序》(《王文成公全集》卷七):

君子之學以明其心。其心本無昧也,而欲為之蔽,習為之害。故去蔽與害而明複,匪自外得也。

心猶水也,汙入之而流濁;猶鑒也,垢積之而光昧。孔子告顏淵“克己複禮為仁”,孟軻氏謂“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夫己克而誠,固無待乎其外也。

世儒既叛孔、孟之說,昧於《大學》“格致”之訓,而徒務博乎其外,以求益乎其內,皆入汙以求清,積垢以求明者也,弗可得已。

守仁幼不知學,陷溺於邪僻者二十年。疾疚之餘,求諸孔子、子思、孟軻之言,而恍若有見,其非守仁之能也。宗賢於我,自為童子,即知棄去舉業,勵誌聖賢之學。循世儒之說而窮之,愈勤而益難,非宗賢之罪也。學之難易失得也有原,吾嚐為宗賢言之。宗賢於吾言,猶渴而飲,無弗入也,每見其溢於麵。

今既豁然,吾黨之良,莫有及者。謝病去,不忍予別而需予言。夫言之而莫予聽,倡之而莫予和,自今失吾助矣!吾則忍於宗賢之別而容無言乎?宗賢歸矣,為我結廬天台雁蕩之間,吾將老焉。終不使宗賢之獨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