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與黃宗賢》(《王文成公全書》卷四)(2)(2 / 2)

可他終究等來的不是正德皇帝的恩準,而是一件讓他更為堵心的事。

目光從南京轉向彼時的北京城內,正德皇帝朱厚照正在紫禁城西華門外的“豹房”裏玩得昏天暗地。

何為豹房?舊時皇家禦苑裏飼養虎獸鷹犬,都會有專門的機構派專人飼養,馴鷹養鷹的地方為鷹房,養象的地方為象房,養豹子的地方為豹房。朱厚照登基後,寵信劉瑾,利用他的力量把朝中老臣一網打盡,清除了自己皇權道路上的重重障礙,此後又借楊一清、張永等人之力把劉瑾誅殺,大明皇權徹底落到朱厚照一人手裏。此時,他已長大成人,已更會玩兒,玩的花樣也更多了。朝中總有一些看不過去的諍官不時站出來諫言,為了躲避大臣們的諫言,朱厚照幹脆撥出二十多萬兩白銀在豹房附近肆意擴建,在那裏先後建起兩百多間屋。昔日養豹馴豹的場所,如今被美女男嬖充斥。有了那豹房,朱厚照幹脆連他的乾清宮也不住了,後宮佳麗三千悉數被冷落,他隻任性地躲在那豹房之內,與那幫美女嬖童,日日歡宴,夜夜笙歌,操槍弄刀,鬥獸摔跤,無所不玩,無惡不作。劉瑾去了,又有錢寧、江彬、許泰等一幫新的宦官奸臣日日圍繞他身前身後,一意逢迎。朱厚照越發被寵得沒了底線,已經墮落得無法收拾。

自明朝建立以來,曆代皇帝多崇奉藏傳佛教,至正德皇帝,他對藏傳佛教的崇奉已是登峰造極。除豹房裏胡作,他還在京城裏大量封授、供養藏僧。他還親自習學藏傳佛教,建寺禁中,身著僧衣,與藏僧誦經演法,甚至自封為大慶法王。

正德五年,朱厚照在豹房創立“護國禪寺”,與藏僧“群聚誦經,日與之狎昵”。正德九年十月,刑部主事李中指責武宗“於西華門內豹房之地,建護國禪寺,延住番僧,日與親處”。大臣們的反對,早已被朱厚照視若無聞,他依舊我行我素。正德十年七月,朱厚照竟不顧全朝大臣反對,不惜破費大量金銀財物,派人遠赴西藏迎接烏斯藏活佛彌覺多吉。他聽人宣講,彌覺多吉可知三生。大約這位享樂主義的大明皇帝覺得一世享樂太短了,他期望這位法力無邊的藏地活佛能讓自己生生世世歡樂下去。

去藏地迎佛,千裏路遙不說,單那排場也把大明國庫掏空大半:“以珠琲為幡幢,黃金為供具,賜法王金印、袈裟,及其徒饋賜,以巨萬計,內府黃金為之一匱。敕[劉]允往迎,以十年為期,得便宜行事。又所經略,帶鹽、茶之利,亦數十萬計。”正德皇帝如此興師動眾迎佛,自然遭到群臣強烈反對和持續不斷的批評。大臣們先後多次上疏諫阻,朱厚照或不報,或狡辯,全然不加理會,堅持迎取活佛入京。

正德皇帝迎活佛的事,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怨聲載道。彼時的大明王朝,全國各地災害頻仍,盜匪猖獗,已是民不聊生,再如此不顧全國百姓生死去迎一個所謂知三生的活佛來,這樣天大的消息,自然很快從京師傳到了南京,傳到了王陽明的耳朵裏。他原本是一心等著停職返鄉休養,聽到那樣的消息,王陽明又坐不住了。他那股子不怕死、不計後果的勁頭又上來了。諫!

《王文成公全書》卷九中收錄了王陽明的那篇《諫迎佛疏》:

臣自七月以來,切見道路流傳之言,以為陛下遣使外夷,遠迎佛教,郡臣紛紛進諫,皆斥而不納。臣始聞不信,既知其實,然獨竊喜幸,以為此乃陛下聖智之開明,善端之萌蘖。郡臣之諫,雖亦出於忠愛至情,然而未能推原陛下此念之所從起。是乃為善之端,作聖之本,正當將順擴充,逆流求原。而乃狃於世儒崇正之說,徒爾紛爭力沮,宜乎陛下之有所拂而不受,忽而不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