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尺半。”
“多少錢?”
“十五塊。”
於是大漢子把那號稱十二尺半的絨布雙疊拉開,兩隻胳膊用力地向左右伸出去,簡直要彎到背後了,他拿腔拿調帶著韻律地喊著說:
“瞧咧這塊布,十二尺半,你就買了回去,絨褲褂,一身兒是足足的有富餘!”
然後他再把布扯得砰砰地響,說:
“聽聽!多仔密,多結實,這塊布。”
“少算點兒行不行呀?”這是另一個他們自己人在裝顧客發問。
“少多少?你說!”自己人問自己人。
“十二塊。”
“十二塊,好。”他又拉開了這塊布,仍然是撐呀撐呀,兩隻胳膊都彎到背後去了。“十二塊,十二尺,瞧瞧便宜不便宜!”
有沒有十二尺?我想有的。我心裏打量著,一個大男人,兩條胳膊平張開,無論如何是有六尺的,雙層布,不就是一十二尺了嗎?何況他還極力地彎呀彎呀,都快彎到一圈兒了,當然有十二尺。
三妹也看愣了,聽傻了,因為江湖的話,是幹脆之中帶著義氣,聽了非常入耳,更何況他表演的十二尺,是那樣的有力量、有信用、有長度呢!
“你看這塊布值不值?”三妹悄悄問我。
我還沒答話呢,那大漢子又自動落價了:
“好!”他大喊了一聲,“再便宜點兒,今兒過陰天兒,逛的人少,還沒開張呢!我們哥兒仨,賠本兒也得賺吆喚嘛!夠咱們喝四兩燒刀子就賣呀!這一回,十塊就賣,九塊五,九塊三,九塊二咧,九塊錢!我再找給您兩毛五!”
大漢子嗓子都快喊劈了,我暗暗地算,十二尺,我正想買一塊做呢大衣的襯絨,這塊豈不是剛夠。布店裏這種絨布要一塊多錢一尺呢,這十二尺才九塊,不,八塊七毛五,確是便宜。
這時圍著看熱鬧的人多了,我也悄聲問三妹:
“你說我做大衣的襯絨夠不夠?”
三妹點點頭。
“那——”我猶疑著,“再還還價。”我本已經覺得夠便宜了,但總想到這是天橋的買賣,不還價,不夠行家似的。
“拿我看看。”我終於開口了,圍觀的人都張臉看著我們姊兒倆。
我拿過來看了看,的確是細白絨布。
“夠十二尺嗎?”
攤子上沒有尺,真奇怪,布是按塊兒賣,難道有多長,就憑他的兩條胳膊量嗎?我一問,他又把布大大地撐開來,兩條胳膊又彎到背後去了。
“十二尺半,您回去量。”
“給你七塊五。”
我說完拉著三妹就走,這是跟“還價大王”媽媽學的。其實在我還另有一種意思,就是感覺到已經夠便宜了,還要還得那麼少,實在不忍心,又怕人家要損兩句,多難為情,所以趕快借此走掉,以為準不會賣的,誰知走沒兩步,賣布的在叫了:
“您回來,您回來。”
我明白他有賣的意思了,不免壯起膽來,回頭立定便說:
“七塊五,你賣不賣吧!”
“您請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