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薄荷微涼少年時(2 / 3)

紀岩索性把畫筆一丟,決定和薄荷聊聊天:“我開始還以為他是你暗戀的他呢。”

“才怪他才不是,他連他的萬分之一都比不上。”

“你在哪裏打工呢。”

薄荷的神情一瞬變得有些戒備:“你問這個幹嘛。”

“我猜他就在你打工的地方對不對。”

“額,恩對。”薄荷僵僵地笑。

薄荷是在一家咖啡屋上晚六點到十點的零時工。穿黑白色工作製服,胸前別銀色工牌。招牌藍山咖啡,供給甜點和下午茶。

“你和那個男生說話了嗎。”

“說啦,他人和意料中一樣的不錯呢。”薄荷臉上流露出因為暗戀得到的似有若無的歡喜與甜。

“你對他告白了嗎。”

“不會的,我配不上他,懂嗎,事情遠遠比意料中更複雜。”

“和我談談他吧。”

“不說,堅決不。”意料之外薄荷並不願提及此事,“與其談論我那點小事,不如我來看看你的作品,我的大畫家!”

紀岩有些一閃而過的失望與難過,那應該是一個怎樣優秀的男生,才擷取了她的青睞目光,一邊不分東南西北地都要找尋他,一邊卻把他深深埋藏在心底,不敢輕易提起。

總是越珍貴,越要決口不提。怕一說出口,就不再是自己。

四.紀岩的繪圖本

紀岩想要出一本旁邊附有楷體字的繪圖本。作畫時他的目光專注且漫長,良久落筆才寥寥畫紙依舊純白如故。他覺得自己不時需要頓一頓歇一歇,才能把心中繁衍出的感動娓娓道來,鄭重地塗抹成令人驚歎的枝梗。

畫紙上鱗次櫛比的房屋如同積木般依次排列,高架旁邊緩緩流淌的河流,還有被風吹到的大片麥浪。一個臉龐被風吹亂的頭發覆住看不清麵容的短發女生,雙手握著大簇大簇的雛菊花束,走在夏日田野的小徑上,身邊是一隻頑皮的小白貓。

“這個女生好眼熟。”薄荷伸出手指了指。

“喂!”紀岩來不及馬上抓住薄荷已經行凶的手臂,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女生的頭發邊緣被刮花。

薄荷緩緩地放下手臂,沉默良久才聲若細蚊地問:“我,是不是又犯錯了。”

“牛肉羹。”紀岩冷冷地吐出三個字。

“哈啊。”薄荷表情依舊呆呆的。

“作為補償,你請我吃牛肉羹。”語氣還是冷冷的。

薄荷深深呼出一口氣,點點頭答應。紀岩用筆刷蘸上一點明黃色,然後在女生頭上小心地補上幾筆,為女生戴上一頂帽子。

“她是我暗戀的女生,但她好像已經有喜歡的男生啦。但是我還是想等等萬一事情像小說般有轉機呢,反正已經等了很久,不在乎多等一段時間。”

“紀岩,可是我怎麼辦。我剛才欺騙了你,我的暗戀失敗得慘不忍睹。其實我現在好想哭呢。”薄荷臉上帶笑地說,可是眼睛眨一眨就有淚水不斷流下來,內心像已經千瘡百孔的堤岸,脆弱得不堪一擊,任何難過都有起伏的潮水湧過來,止都止不住。

紀岩想,原來她的心底深藏著一整麵薄涼的深藍湖水呢。他把林薄荷的下巴抵在自己肩頭等待她哭泣,他想,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五.勝過潮水速度的是意外

他的心中有一場醞釀已久的預謀。

隻是所有的意外都勝過潮水的速度,紀岩還未布置完畢便在清晨離開城市。長長的有紅色鐵皮車廂的火車一列列轟隆而過,他與出版社簽的合同出了小小的意外他得趕去處理,甚至來不及與薄荷告別。

不過還好,隻是一天的光陰。

薄荷提著剛從菜市買回來的食物,一塊牛肉,一大隻萵筍,三截脆生生的藕,還有七八朵鬆軟的蘑菇。牛肉羹。她要兌現她的承諾。

掌心折疊著深深的溝豁,但路過便利店的時候她想了想,最後還是進去買了兩隻可樂和蛋糕,今晚真奢侈。

然後她與門衛大爺微笑著說“你好”,她每天都來這裏大爺都對她已經非常熟悉。可是她敲了敲門卻發現沒人答應。她側了側耳朵趴在門上傾聽,裏麵靜悄悄的。

紀岩曾說過:“平時總是有人跑來打擾,於是我每次開門時都穿戴整齊。如果是想要見的人就說‘好巧我也剛回來’,如果是不想見的就拒絕說‘真抱歉,我得離開一會兒,下次再來吧’。這樣總是百發百中屢試不爽。”

隻是他從沒說過有一天他會拒絕開門,他不想見到自己嗎。

薄荷拚命地敲了一會兒依舊不見紀岩來開門,她終於把背脊靠在門上,手中的口袋落地放出寂寞的空響,良久她的身子緩緩地跌落,比暗戀失敗更令人難過的情緒蔓延整個胸腔,他應該是多麼不想見到自己,所以連麵對麵的機會都不願給予了。

不知道已經在冰冷的地麵上呆呆地坐了多久,直到有人上來樓梯間的聲控燈一瞬亮起,她依舊沒有抬頭。

“薄荷,你怎麼還在這裏。”薄荷抬起臉,看見逆光站立的紀岩微俯下身,細碎的劉海垂落,遮住他半邊好看的麵孔:“我回來了。”明明那是一抹淺笑,柒染卻覺得像一場兜頭而來的充沛日光躲都躲不掉,忍不住落下淚來。

等到紀岩拖著小皮箱回來的時候,天空已經漸漸黑沉下來。聲控燈亮起的瞬間,他一抬眼就看見穿著單衣不願回家的薄荷,她雙手抱著膝蓋眼神落在很遠的地方很久都沒有眨眼。眼睛漆黑如墨閃著明亮的光澤,像夜色下的一盞燈火,照亮了她哭過後依舊潔白的容顏。

“怎了哭啦。”紀岩拉起薄荷,然後彎腰撿起滾落一地的食物,然後開門。

薄荷一直目光如影隨形但沒有開腔,隻是在紀岩背著她把門打開的時候,突然突然雙手伸過去環抱住男生,然後把臉埋在他的背脊上,委屈得又要哭的聲調:“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怎麼…會呢…”紀岩的身子一瞬間收緊,然後才又放鬆,他輕輕地說不想打擾這突如其來的甜蜜:“我趕著去處理一些事,太急了來不及告訴你。”

薄荷在小小的廚房在水龍頭下洗蘑菇,把萵筍切成薄薄的片,微火在鍋底下細細地煨著牛肉。

紀岩走進來一臉興奮地說:“今天我們不在這裏吃。”

“那去哪兒。”

“旋轉餐廳,你跟我來。”

紀岩住在最頂層,他帶著薄荷走上去。樓梯很快就咯吱咯吱地響起來,牆壁上是年久失修的老壁紙。閣樓間的樓梯距離狹窄通向天台,因為剛剛途徑著一場黑暗所以當紀岩摸索著推開門時,薄荷竟有一種鋪天蓋地的暈眩,待眼睛重新適應光亮後,見證的就是整個世界的柔軟。

遠處燈塔忽爾掠過微薄的光線。爬藤順著斑駁狹長的護欄逶迤而行,細白的花朵弱小開放,淡淡的清香,有璀璨的彩燈纏繞其中,閃爍時霓虹四起。紀岩拿上了調頻收音機,放著電台的歌曲。

奶白色的桌椅,紀岩幫薄荷把木椅拉開:“請坐。”

木桌很小,隻放得下兩人的碗筷和牛肉湯一鍋羹,蛋糕和可樂隻能待會再端上來。鍋裏裏麵亂糟糟的混雜著很多食物,但兩人吃得很愉快,鍋慢慢地見了底。

“我的計劃裏本來還設計了點蠟燭的,但實際情況不允許。”紀岩把黑森林蛋糕上的那顆櫻桃挖給了薄荷。

紀岩打開可樂喝了一些,或許因為這個夜晚太美好他竟有些微醉的感覺。他拿著可樂罐的拉環對薄荷說:“薄荷,我…”,沒有繼續的下文了。

六.坦露的真相是陰謀一場

紀岩醒來後發現自己伏倒在畫案上,磨七在一邊舔自己露出的腳踝。他習慣性地拉開窗簾,一瞬間洶湧的日光鋪天蓋地地照在臉上,已經是午後時分。

他才慢慢想起昨天自己想對薄荷告白,他想告訴她一個關於暗戀的故事,故事的女主就是她自己。事情計劃被打亂,他還沒來得及準備妥當所以先用可樂戒指代替,他想許諾說以後可以換真正的銀戒的。

可是自己卻在告白時分睡著了,薄荷已經收拾幹淨東西離開了。紀岩第一次對自己如此失望。

他決定待會坐公車去薄荷打工的地方補昨天未完的流程。四十七路,轉五零三路,再轉八十二路,倒數第三個站牌下,以前薄荷如是說。紀岩下車沒走多遠就看見了一家咖啡屋,打出了今日藍山咖啡九折的宣告。於是徑直走進去對漂亮的服務小姐說:“我找薄荷,林薄荷。”

服務小姐露出職業化的甜美笑容:“對不起先生,我們這裏沒有一位叫林薄荷的小姐。”

紀岩怔了怔感到奇怪,然後想到會不會是自己沒有說清楚:“她不是客人,她和你一樣是在這裏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