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如金龜子、蒼蠅、蜜蜂、蝶蛾這樣的昆蟲,因為徹底變形而具備了高級器官,從而說明它們屬於高的等級。但是,我們必須上溯到更遠才能找到用音鈸和琴弓來表達歡樂心情的真正音樂家。讓我們到高等昆蟲出現之前的昆蟲中去尋找,到出現於地質時代粗陋低等的昆蟲中去尋找吧。
實際上,在半翅目、直翅目昆蟲中才存在會唱歌的昆蟲,比如蟬、蟋蟀和螽斯。因為這些昆蟲和隻在石炭紀頁岩上才記載著來曆的原始種族具有親屬關係,變形不徹底。在無生命事物含混不清的喧囂中,這些昆蟲首先摻進生命的細微聲響,在爬行動物會呼氣之前它們就會唱歌了。
這些事實表明,僅僅從聲響一方麵來看,那些企圖用原始細胞中胚胎發展的必然演變來解釋世界的理論是微弱無力的。當萬物還不會發出聲音,可昆蟲已經會發出和今天一樣正確的唧唧聲。時光流逝,這些發音器官卻沒有絲毫根本的改變。後來出現了肺,可是它除了使鼻孔發出呼嚕聲,仍然不會發出任何其他的聲音。忽然有一天,兩棲類的蛙會鳴叫了。不久之後,青蛙發出的這個討厭的音樂會當中也加入了烏鴉的嘎嘎聲、鵪鶉的咕咕聲以及夜鶯的歌唱聲。喉嚨的出現是特別值得一提的事情。後來出現的動物用喉嚨做什麼?我們從小野豬和驢身上找到了答案。喉嚨的出現甚至比不出現情況更糟糕,簡直可以說是個巨大的倒退。直到發生了巨大的飛躍——人的喉嚨出現了。
從聲音的產生來看,這是一種持續進步的過程,我們不可能就說存在著中等取代低劣,優秀代替中等。突然飛躍,停止,倒退,前無預兆後無持續的跳躍發展是我們看到的。假如我們單從細胞的潛在可能性來看,可能看到的會是一個不可解釋的謎團。這種方法對於沒有勇氣進行深入研究的人來說,是一個方便的台階。
但是,我要把起源這個沒有辦法弄明白的領域放在一旁,進入到事實中。一些很古老的物種從地球最初的爛泥堅硬起來時,便已經開始從事聲音的藝術,而且敢於唱歌了。讓我們問問它們的某些代表吧,問問它們的發音器官結構是怎樣的,它們唱詠歎小調的目的是什麼。
大部分螽斯類昆蟲是昆蟲音樂會的參加者,它們有著粗長的後腿和產卵管,也就是用來放置卵的尖刀或者稱挖穴器,因此能夠引人注目。不過蟬的排名在它們之前,並且經常與蟬混淆。隻有它們的近鄰蟋蟀——這種直翅目昆蟲才超過它們。讓我們先聽聽白額螽斯的歌唱吧。
白額螽斯的歌聲在開始時很像金屬的聲音,很尖銳並且很生硬,像在警戒時鶇嘴裏含著橄欖發出的聲音。這一聲聲“蒂克—蒂克”的間隔時間很長,並且聲音逐漸升高,變成快速的清脆聲音;除此之外,連續不斷的低音還伴隨在鳴唱過程中;最後臨結束,上升音調中的金屬音符由強變弱,變成單純的摩擦音,成了十分快速的“弗魯—弗魯”聲。
歌手停停唱唱,唱唱停停,可以持續幾小時。如果是一個寧靜的環境,在 20 步以外都能聽見這響亮的歌聲。可是這根本沒有什麼了不起,因為蟋蟀和蟬的聲音傳得更遠。
它是怎麼唱的呢?
我可以參考的書籍在這方麵並不能消除我的疑惑。這些書都談到“鏡膜”,這是一種薄膜,閃閃發光像雲母片。但是這種薄膜怎麼振動呢?書中沒有談到,也可以說非常含糊,甚至不正確。前翅摩擦,翅脈相互摩擦,僅此而已。
我希望能夠解釋得更清楚些,因為我深信,一隻螽斯的音符也應該有精確的機理的。所以,我必須親自了解,即使要重複某些已經做過的工作,因為我這個離群索居者所擁有的全部圖書,僅僅是幾本殘缺不全的小冊子,並不知道這些觀察已經有人做過。
螽斯的前翅底部膨脹,在後背形成了一個長三角形的平緩的凹陷區域,發音區就是這裏。左前翅在這個地方與右前翅部分重疊。休息的時候右前翅的樂器就被遮住了。在這個樂器中,已經被人們看得清楚、了解透徹的就是“鏡膜”。我們叫它為鏡,是因為這個嵌在翅上的橢圓形薄膜閃閃發光的原因。它就像蒙在鼓和揚琴上的皮,非常精致。不同的是,它不用敲擊就能發出聲響。每當螽斯歌唱時,並沒有任何東西與鏡膜發生接觸,而是由於身體的其他振動傳到膜上而發出聲音。那麼,它是怎樣傳送的呢?
鏡膜的邊緣有一個圓盾形的大齒狀物一直延伸到前翅底部臀角,這大齒狀物的末端有一個皺褶,比其他翅脈更突出、更粗壯。我把它稱為摩擦脈,正是通過振動摩擦脈使鏡膜鳴響。當我們了解發音器的其他部分時,就會很清楚這一點。
發音器官就是這其餘的部分,它位於左前翅上,左前翅平平的內緣遮住右前翅。從外表上看,它隻不過像是略微歪斜,橫著鼓出來的肉,一點兒也沒有引人注目的地方。隻有內行人才能看得出,否則會被我們看做一條比較粗的翅脈呢。
但是,如果讓我們用放大鏡觀察它的下麵,我看到這塊肌肉就像是一條卓絕的、齒條大小均勻的弓弦,這正是高精度的樂器。人類用金屬製作鍾表最小零部件的技巧,也絕對不可能達到這麼完美。
它就像彎彎的紡錘,兩端之間大概有 80 個橫刻的三角形琴齒,它們間隔均勻,材料堅硬耐磨,深栗棕色。這個小巧玲瓏的機械東西用途一眼就能看出。在死螽斯身上,如果我略微掀起這兩個前翅的內緣,把琴弓放在前翅奏鳴的地方,我們會看到琴弓的齒條咬合在“摩擦脈”的末端翅脈,整個齒條絕對不會偏離振動點。如果我動作靈活地彈這根齒條,死螽斯就活了。螽斯演奏的幾個音符就能夠被我們聽到。
現在,螽斯的發聲秘密已經解開。發聲器是左前翅帶齒的琴弓,振動點是右前翅的摩擦脈,共鳴器是鏡子撐著的薄膜。共鳴是它通過邊框的振動而產生的。我們的樂器使用了很多發出響亮聲音的膜,通過直接打擊而發聲。螽斯的發音器官比我們的弦樂器更大膽,它把琴弓與琴弦結合在一起。
這樣的樂器也存在於其他螽斯類昆蟲身上,那翠綠色的蟈蟈是最著名的。它那肥大的身軀和美麗的外表互相匹配,使它擁有傳統的盛名。拉 · 封登認為這就是在北風呼嘯的冬天,向螞蟻求救的“蟬”。因為沒有蚯蚓和蒼蠅,這個窮困者請求賒幾粒麥粒來度過寒冷的冬天。
它既吃動物也吃植物,因此,這正是寓言家所受到的絕妙啟發。
其實,蟈蟈和螽斯的口味差不多。在籠子裏,它如果沒有更好吃的東西,就會吃生菜葉來充饑。不過它尤其喜歡吃蝗蟲,會把蝗蟲吃得一幹二淨,隻剩下兩對翅膀。在它處於自由的狀態時,它會捕捉野地裏造成災荒的蝗蟲,這樣它便大大補償了它所吃的幾口綠色的農作物了。
除了某些細節之外,蟈蟈的樂器跟螽斯是一樣的。在前翅的內緣有一個巨大的彎曲三角形,顏色是淡棕色,周圍是深黃色,這挺像貴族的盾形花紋,上邊刻滿文章的象形文字;左前翅疊在右前翅上,兩條平行的橫溝刻在了臀區;小溝間的空隙朝下突出,構成琴弓。有很多小細齒琴弓是棕色紡錘形的,琴弓上的細齒排列得非常規則。它的右前翅的鏡膜大概是圓形的,四周有許多摩擦條。
在 7、8 月的傍晚一直到夜間將近 10 點,蟈蟈唧唧的鳴叫聲音很像迅速搖動的紡車,細小得幾乎聽不出來的金屬碰擊聲也夾雜在中間。
蟈蟈把肚子完全垂下來,一張一縮地打著拍子;延續的時間是不固定的,並且會猛地停下來。這中間似乎還伴隨著鳴唱,其實隻是輕輕的幾聲。將唱不唱,然後才重新開始。總之,蟈蟈的鳴唱聲音很微弱,螽斯的鳴唱聲音要大得多,響亮得多。蟈蟈的鳴叫聲也比不上蟋蟀,更不像蟬那樣吵吵鬧鬧讓人頭疼。在很寂靜的夜晚,僅僅是幾步遠的地方,如果沒有保爾那樣敏銳的耳力也會聽不見。
在我家附近就有兩種螽斯:跳螽斯和灰螽斯。它們的歌聲更加微弱。經常會看見它們在綠綠的草地上、在被太陽曬得熱熱的石頭上出現,可是如果人用手要抓它,它會很快跳進灌木叢,然後消失掉。這兩名胖胖的抒情詩人在籠子裏,都有一流的地位和令人厭煩的方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