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真正有價值的東西都很簡單,蟋蟀的樂器,從解剖的角度看,它和螽斯的原理差不多,也是帶有齒條的琴弓和振動膜。
蟋蟀和它的近親白額螽斯、綠色的蟈蟈,以及距螽等在翅膀遮蓋的方式上相反,蟋蟀的左前翅幾乎被右前翅全部遮住,除了露出側麵的褶皺,而其他的昆蟲則是左撇子。
兩個前翅知道了其中一個的結構就會知道另一個,因為它們的結構相同。我現在把右前翅的情況描述一下。它幾乎平覆在背上,緊緊地裹住了身體,而在側麵折成了一個直角斜落下來。它前翅的翅脈,背上的是深黑色,而且很粗壯,側麵的呈傾斜的平行排列,而且較細。整個前翅給人的感覺既像天書一樣的阿拉伯數字,又像一幅繁雜而怪異的圖畫。
整個前翅是透明的,且大部分是很淺很淺的棕紅色,隻有和左前翅相交的兩點不是。這兩點前麵的是大點的三角形;後麵是小點的橢圓形。在這兩個地方都有粗翅脈,也有微小的翅脈紋,前一塊呈人字形條紋,有 4 ~ 5 條,另一塊是曲線彎成了弓形。這是蟋蟀的發音器官,類似於螽斯的鏡膜,蟋蟀的翅膜稍微有些黑色,透明而且細薄。
蟋蟀前部的鏡膜是棕紅色的,很光滑,它與後麵被兩條平行且彎曲的翅脈隔開,5 ~ 6 條像小梯子級一樣的黑色橫脈,排列在兩條翅脈中間凹陷的部分。左右前翅是一樣的,這些橫脈起增大摩擦的作用,通過增加琴弓的接觸點,來增強振動。
琴弓就是凹陷梯級的翅脈中被切成鋸齒狀的那一條,它有大約 150個呈三棱柱狀的鋸齒,很符合幾何學的原理。
這樂器確實比白額螽斯的琴弓更精致,左前翅的摩擦脈和弓上的150 個三棱柱鋸齒互相齧合,4 個揚聲器就會同時振動。其中,上麵兩個是因為摩擦脈的振動發出聲音,下麵兩個則是直接摩擦發音。白額螽斯隻有一個作用不大的鏡膜,發出的聲音隻能傳出幾步之遙;而蟋蟀因為擁有 4 個振動器,發出的聲音那麼嘹亮,能傳到幾百米遠的地方。
蟋蟀嘹亮的歌聲可以和蟬一較高下,但卻比蟬的清脆。更為奇妙的是,它還懂得抑揚頓挫。在它身體側麵伸出的前翅,形成一個寬邊,就是它的製振器。如果寬邊放低,就會改變聲音的強度,蟋蟀能夠有時低吟淺唱,有時能夠引亢高歌,都是因為改變了前翅和腹部的接觸麵積形成的。
我的注意力被兩個完全相同的前翅吸引住了。上麵的右琴弓和琴弓所引起的 4 個發聲器的作用,我也清楚地知道了。可是下麵的左琴弓的作用是什麼呢?它沒在任何東西上麵,它的齒條沒有接觸點來擊打發音,所以是完全沒有用的,除非是發音器官的上下兩個部分顛倒過來。
因為樂器是完全對稱的,所產生的必要機製也就完全一致,如果上下兩個部件顛倒過來,那麼蟋蟀就可以用它原來沒有用過的齒條來鳴叫。它用現在位於上麵的左琴弓像平常一樣來彈奏,那麼所唱的曲調仍然不變嗎?
蟋蟀能否輪流來用兩把琴弓,讓其中一把休息,從而延長唱歌的時間呢?或者是否會存在一種用左琴弓演奏的蟋蟀呢?
由於前翅完全對稱,我想應該有。但是,觀察的結果卻正好相反。
我從來沒有看見過哪一隻蟋蟀違背了這個原則。我觀察了很多蟋蟀,它們都無一例外地左前翅放在右前翅下。
我嚐試著用人為的辦法來試驗在自然條件下做不到的事情,我用鑷子細心而巧妙地把右前翅放在左前翅下,當然沒有用很大力氣,也沒有弄傷蟋蟀。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翅膀沒有脫臼,當然也沒有褶皺,就算正常的翅膀也不會比我擺得更好。
我希望樂器顛倒了,蟋蟀還會唱歌,從現象看也可能是這樣的。可是,我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它剛開始表現得比較平靜,但過了一會兒就感到了不舒服,就使勁把樂器挪回了原來的位置。我這樣試了幾回,仍然是白費工夫;它用頑強戰勝了我的執拗。前翅總是會恢複到原來的正常狀態。看來,這條路是行不通了。
假如我在前翅剛剛長出來的時候就進行試驗,會不會好一些呢?
現在,翅膀都已經僵硬了,褶皺也已經形成了,是彎不過來的了,我應該在一開始就進行這項工作。假如把這些還有可塑性的新器官,在剛剛長出來的時候就顛倒過來,結果會是什麼呢?這很值得試驗。
因為這個原因我去尋找昆蟲,留意它羽化的時間,羽化就好像是昆蟲的再生。這個時候,前後 2 對未來的翅膀就像 4 個非常小的皺薄片,那叉開的、又短又小的樣子,就像奧弗涅地區幹奶酪製造工人穿的短上衣。我不想失去這個好機會,日夜地看著我的蟲子,我終於見到它蛻皮了。5 月初的一天上午,11 點左右,我見到一隻幼蟲把它破舊的粗衣服扔掉了。此時,剛蛻皮的蟋蟀隻有前後翅是純白色的,其他部分是栗紅色。
剛剛蛻去外套的翅膀又小又皺,後翅一直是這種退化的樣子,前翅則一點兒一點兒地伸出來,不斷地脹大、張開;左右前翅的內緣在同一個平麵上往前長,緩慢得幾乎看不出來,一點兒也看不出哪個前翅要蓋在上麵。後來兩個前翅的邊緣遇到一起,過一段時間右前翅就要蓋在左前翅上了。這時我就要進行幹預了。
我用一根草慢慢地改變重疊的次序,把蟋蟀的左前翅放到右前翅上。蟋蟀掙紮了一下,打亂了我的計劃,我馬上又小心地把它扳回去,恐怕弄傷了它,因為它那嬌嫩的翅膀好像是從又薄又濕的紙上裁下來似的。我完全成功了,蟋蟀的右前翅位於左前翅的下麵,不過隻蓋了一點兒,幾乎不到 1 毫米。事情會自然進行的,隨它去好了。
前翅正如我所希望的那樣發育,左前翅一直往前長,最終把右前翅蓋了起來。下午 3 點左右,蟋蟀從淡紅色變成了黑色,可是前翅一直是白色的。又過了 2 個小時,兩個前翅完全變成了正常的顏色。
就這樣,前翅在外力的狀態下發育成熟了,它們在我的意圖下撐開、長大、硬實了起來。這些前翅是依據顛倒的次序生長的,此時的蟋蟀是左撇子,它是不是永遠都是左撇子呢?看來差不多,到了第二天、第三天,我的希望越來越強了,因為前翅依然是原來的樣子,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我預計過不了多久就會看到這個藝術家,用它們家族其他成員從來沒有使用過的這個琴弓來演奏了。
第三天,新歌手第一次登台。我聽到了幾聲吱吱聲,它的聲音是短促的,好像是沒咬合好的機器齒輪的響聲。它正在調試著自己的齒輪,調試好後,它就會開始唱歌了,我想,它會唱出和平常一樣的音調和節奏的。
愚蠢的試驗者,捂上你的臉吧。你實在是太信任那根草的魔力了!
你認為自己創造出了一個新式的樂器,結果你一無所獲。你的計謀被蟋蟀挫敗了,它依然拉著它的右琴弓,一直拉右琴弓。它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那硬實的顛倒著長的前翅,盡管幾乎已經固定成型,它卻硬要把它恢複原位,結果使翅膀脫臼了,但是它終於把該放到上麵的放到了上麵,該放到下麵的放到了下麵。
為左手做了最好辯護的是富蘭克林的事例,和右手一樣值得精心培育的還有左手。假如兩隻手一樣靈巧能幹,那該有多好啊!但是,除了罕見的例外,兩隻手能否同樣靈活有力呢?
蟋蟀這樣回答了我們:不可能。左邊有一個在平衡方麵天生的弱點,這個弱點、習慣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予以改正,但卻沒有辦法使它永遠消失。通過一出生進行的飼育,可以把右前翅固定在左前翅下麵,加以定型,可是,蟋蟀想要改變這種狀況時,左前翅還是會恢複到下麵來,至於怎麼會有這種天生的劣勢,隻能由胚胎學家來告訴我們了。